思念一個人到極致究竟是什么樣子的呢?大抵是一閉上眼,眼前就會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她的身影。
她的聲音、她的舉止,甚至于一顰一笑,在時沐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始終無法忘懷。
自從回來后,時沐常常午夜驚醒,起來后發(fā)覺全身都是冷汗,整個人如同被抽干般,動彈不得,胃里翻江倒海,惡心到不停地干嘔。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么了,只意識到似乎是夢魘了,做了一段簡短且重復的夢,這兩個月來皆是如此。
夢里的他,被一張巨大的蜘蛛網(wǎng)纏住,一雙猩紅的雙眼,且發(fā)出刺耳的碎片聲,一團黑漆漆沒有身體的物體迎面朝來,那物體移動速度很快,快到時沐只剩下閉眼的反應,隨后他感到臉上沾上了粘稠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腳下。
他緩慢地睜開眼,一只藍色的蝴蝶在他眼前四分五裂,他清晰地看到蝴蝶的身軀從中間斷裂開來,剎那間迸出了大量的鮮血,噴了時沐一臉,浸染了他全身,濃厚的腥味讓時沐的胃被針扎了一下,痛到想吐。
時沐一直在排斥這段莫名的夢境,可事與愿違,越是在反抗,他夢到的次數(shù)越是頻繁。這次,當他再次從夢中驚醒時,不是在午夜,而是正值晌午。驕陽似火,村莊大部分人都在閉目養(yǎng)神之際,當然,爺爺也不例外。
時沐清楚知道,爺爺最喜歡的一個習慣,就是午睡,一到時間就容易犯困,爺爺?shù)纳眢w早已形成了定時定點的生物鐘。
他一直沒有放棄那枚被爺爺收起的圓玉,爺爺在半個月前就常把圓玉拿在手邊,對著它發(fā)呆,有時會自言自語喚起奶奶的名字,有時會莫名其妙在落淚。爺爺不再避諱時沐的存在,時沐知道,他這一個多月的行為當真讓爺爺放松了警惕,信了他的話。
可惜,爺爺始終沒有真正了解他的寶貝孫子。時沐最擅長的就是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他會很有耐心偽裝自己,甚至能將自己打造成他們喜歡的模樣,不露絲毫破綻。如果人生是一場舞臺,他定是位優(yōu)秀的演員,尤其是在家人面前表演。
他很敏感,從小就意識到,爺爺很愛他,這種愛不同于他對待自己的兒子,爺爺對待時沐會投入更多細心和照顧,會特別溫柔,會支持時沐的任何決定。似乎爺爺?shù)膶捜菪奶岣叩搅硪环N無邊無際的境界,就算做錯了事,爺爺也從不忍心訓斥時沐一句。
小時候的時沐其實很調(diào)皮,常常惹爺爺生氣,但沒有一次被爺爺打罵過,時沐其實并非想這樣做,他只是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無論做什么事,爺爺都會包容他。時間久了,時沐漸漸學會了隱藏,因為那時的他認為,無論自己什么樣子,爺爺只會擺出同一種表情,吐出同樣的言語。
與其這樣,不如做個爺爺喜歡的乖巧模樣,大概會更討他的歡心。所以,從小到大,在爺爺?shù)挠∠笾校瑫r沐就是個聽話的乖寶寶。
他很大程度上無法相信,時沐會在一個很平常的午后,輕易地找到了放在木匣中的圓玉。
時沐將圓玉緊握在手掌中,躡手躡腳地剛要踏出爺爺?shù)呐P室,就忽然聽見背后傳來爺爺?shù)穆曇簟?p> 爺爺因為思念奶奶,近來睡得并不安穩(wěn),屋里任何一個輕微動靜都能將爺爺喚醒。
“站住!沐沐你……竟然還沒有打消這個念頭!?”語氣中滿是驚訝。
時沐頓住了腳步,他做了一個深呼吸,轉(zhuǎn)身回道:“一直都沒有。”
爺爺瞬間站起身,他神色凝重,凝視自己的孫子時沐,仿若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熟悉的人一樣。
時沐直視對方,堅定道,“爺爺,這枚玉我要定了!我不管它曾經(jīng)是屬于誰的,如今在我手上,我就不會放開它!堅決不會!”
“你瘋了嗎?我不是說過,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你不能去碰!”
“爺爺,真當我還是小孩嗎?我不能,那爺爺你就能?爺爺如果真的不想讓我碰的話,怎么會將這東西放在如此顯而易見的地方?爺爺,你是不是希望我來拿?”
“放屁!爺爺只是……不是你,是他呀……”低沉的語氣滿是悵然,爺爺是在等,等的是那個害他失去心愛之人的殺人兇手!
時沐頗有些不忍,他狠心將頭一轉(zhuǎn),“我聽不懂,我只想見一見藍夢蝶……爺爺,你不用管我!”
時沐轉(zhuǎn)身跑開了,他一氣呵成往前跑,擔心爺爺會追上來的時沐,加快了腳步,直奔到路邊的一棵大樹下。
他緩緩地將身體靠在樹后,攤開手掌,滿是期待地自言自語,“太好了,夢蝶,我又可以去見你了……”然而奇怪的是,時沐等待了許久,手中的玉始終沒有任何反應。
他將玉翻來覆去,仔細看了不下數(shù)十次,看不出任何問題。難道他手中的玉是假的嗎?這一想法震驚了時沐,如若這樣,那他真的太小看爺爺了。
時沐失望地朝遠處苦叫了一聲,就算現(xiàn)在回去,爺爺也不會將真玉給他的??伤娴牟唤猓瑸槭裁醋约翰荒芘?,而爺爺可以每天對它發(fā)呆,這玉難道就只對他有影響嗎?
夢蝶、夢蝶、藍夢蝶……時沐閉上眼,腦海中皆是她的身影,揮之不去。他真的很想她,他想告訴她,真正的自己叫時沐,不是林沐子,他喜歡她很久了,整整三年的高中生活,他的目光從未離開過她,高中畢業(yè)之際,他鼓起勇氣正打算去向她表白,可突如其來的一場意外,將他送進了醫(yī)院。
當他徹底清醒后,發(fā)現(xiàn)藍夢蝶也徹底從他的人生中消失了。他找不到她的人,他去打聽詢問,各個方面,沒有人愿意告訴他,只是說,她走了,搬家了離開了這座城市。
是呀,他和她只是做了三年的高中同學而已,她離開了,根本沒必要告知時沐,時沐感慨。但這卻成了他難以釋懷的遺憾……
眼角不知覺滑落一行眼淚,嘀嗒地拍打在手心,真疼。
天邊的落日在余暉下,迎來了步履蹣跚的爺爺,他滿目焦急地呼喊時沐
朦朧的視線中,時沐努力起身招手回應。
果然,爺爺還是沒有變。時沐心念。時沐剛往前一步,眼前猛地一黑,他一頭暈倒在了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