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臘月,霍雨菲正坐在屋內(nèi)喝茶,外面正飄著鵝毛大雪,不時傳來太監(jiān)宮女小聲的嘀咕。
霍雨菲不時望向窗外,眼底有幾分憂色“天色晚了,小殿下還沒回來,莫不是出事了?”
啪嗒啪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而后是宮女的驚呼聲?;粲攴破鹕碜呦蜷T外,宮女正用絹布擦拭著一個不過七八歲孩童的額頭,額頭不時滲出血液,順著臉頰流下,映襯著那墨藍(lán)色的眸子,在這尚有些稚氣的臉上,竟然詭異的美。
管事的婆子忙上前詢問宮女情況,又將將喚了婢子準(zhǔn)備去太醫(yī)院,霍雨菲道“不必去了,此時內(nèi)宮門已鎖,沒有昭令,是不得出的。”那孩子原是低著頭沉默著,聽見霍雨菲的話就忙抬起頭,眼中甚是委屈,喚道“姐姐”。
霍雨菲走至那孩子身前,蹲下身道“小殿下,奴婢不是叫您別叫奴婢姐姐嗎?”她口中的小殿下便是昀國的七皇子——江思言
江思言微微搖了搖頭,依舊叫道“姐姐”
霍雨菲也不指望這一時半會讓他改掉這亂認(rèn)姐姐的毛病,便拉起他的手,站起身往屋內(nèi)走,屏退了宮女太監(jiān),就在柜子里翻翻找找。
江思言靜默著坐在軟榻上,待霍雨菲找到傷藥,走至他跟前,道“小殿下,奴婢給您上藥”扭開瓶蓋,淡淡的藥草香氣混著屋里的木香溫溫柔柔的,觸在額頭上的手指動作輕柔,一點(diǎn)點(diǎn)緩解了痛處。
江思言緩緩開口“姐姐,他們說我是個異類,是沒人要的東西?!?p> 眼睛猩紅似極力隱忍著,雙手死死抓住衣袍,埋頭在手臂間“是我害死了母妃”末了已泣不成聲,嗚嗚咽咽地重復(fù)著。
霍雨菲輕輕撫著他的背部,感受他顫抖著的背脊,無言望向窗外。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江思言哭累了,便伏在案桌上睡著了,霍雨菲安頓好江思言,出了內(nèi)閣,往門邊道
“去把接小殿下回來的婢子找過來。”
飲了半盞茶,那婢子便被幾個婆子推著進(jìn)了屋內(nèi),被推得一踉蹌了幾步,也不管腳下虛浮,連滾帶爬的行至霍雨菲腳前。
“此間是你帶著小殿下去尚書房的?”
“是奴。”
“殿下為何受傷?”
“不關(guān)奴的事啊姑姑,殿下自尚書房下學(xué)后就心事重重的,路過別苑時磕著了“那婢子不住地磕頭,聲音也越發(fā)凄厲。
“你以前是華妃宮里的吧”霍雨菲抿了一口茶,緩緩道“因何事被罰到浣衣局?。俊笨念^的動作一頓,身體顫抖著跪伏在地上。
也不等她回答,霍雨菲道“華妃不要你,你便投奔了寧妃,寧妃救了你,待你不薄?!?p> 那婢子抬起頭,哭道“寧妃娘娘良善,寧妃娘娘大恩,奴沒齒難忘。”遂又一叩首。
“寧妃身死,你卻想著樹倒猢猻散,眼見著勢微,又投奔了你的原主子。今日之事,本不該如此收場吧?”
婢子抬手抹掉淚水,似松了口氣,道“姑姑料事如神,華妃命我害死小殿下,我本欲告知小殿下當(dāng)年之事以激他跳湖,未曾想被二皇子撞破,只好作罷?!?p> “玉湖,你為何這么做!華妃姐姐待你不薄,你為什么要害死她唯一的骨肉!”霍雨菲有些激動,拎起玉湖的衣領(lǐng),眼中燃著憤怒。
玉湖在她手下做事多年,她如何不知玉湖心性,她怒自己不明白為什么她這么做。
玉湖慘笑著,撥開霍雨菲的手,整理衣衫,一拘禮,道“華妃于我有葬父報(bào)仇之恩,不能不報(bào)?!庇窈炖锖龅耐鲁鲆豢诤谘?,霍雨菲一怔,卻見她身體一傾跪伏下去,輕笑著說道“寧妃姐姐于我有照拂之恩,玉湖自知罪大惡極,唯有以死謝罪?!?p> 末了,她堪堪傾倒下去,霍雨菲忙上前扶住她,她仍然笑著,霍雨菲忽的明白過來“你不愿違了她的意,又不肯殺小皇子。于是你就逼自己死…”霍雨菲雙眼通紅。
玉湖又嘔出一大口黑血,道“姑姑向來事事看得透徹,可是在這宮里啊,糊涂的人才會快樂啊?!?p> “姑姑,我好想回家,回到田間去,如果我沒有被李員外看中,如果爹爹不死,那該有多好…”
天邊已堪堪翻起白肚皮,玉湖的尸首也被抬下去安葬了。雪已經(jīng)停了,霍雨菲憑軒遠(yuǎn)眺,層層疊疊的山脈漸漸鍍上一層金輝。
“蒼山負(fù)雪,明燭天南”
一切又回歸平靜,宮人稀稀拉拉扯拉掃雪的聲音漸漸響起。
掃吧,掃吧,掃去人心算計(jì),掃去勾心斗角,讓小殿下平安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