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郡,因為緊挨著京城永安的緣故,有種一榮俱榮,一衰俱衰的感覺。
當年李栩御駕親征,全國各地大肆征兵,河西郡貢獻的兵源算是最多的,承徽后期,還有小皇帝李煜上臺后的永平年間,永安城動蕩不斷,河西郡也是一直跟著倒霉。
造反的,剿匪的,都會來這里拉壯丁。
缺錢了,缺糧了,那便來河西郡搶劫一番。
原本還十分富足的一個大郡,短短幾年便不成樣子,尤其是男丁稀少,可有點朝女兒國發(fā)展的趨勢了。
但也因為緊靠著永安城的緣故,正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自從李滄執(zhí)政以來,大唐王朝重新煥發(fā)了新生力,而河西郡也是最先復興起來的郡縣之一。
只短短一年的時間,河西郡已經(jīng)恢復了不少元氣,往日連做為河西郡城的弘農(nóng)城,都是人煙稀少房屋破敗不堪,現(xiàn)在卻已有熙熙攘攘欣欣向榮的態(tài)勢了。
離弘農(nóng)城五里開外,有一處供往來人歇息的涼亭,本來年代已久加上無人修補早已是破敗不堪了,只是今早天還沒亮便已經(jīng)有人把它休憩一新了。
此時,已經(jīng)有一大群人聚集于此了,個個錦衣華服,人人臉上一副興奮之情,或顯風流,或顯富貴,或顯威嚴。
若是走近一看,定要讓人瞠目結(jié)舌一番。
雖然郡守莫大宇不在里面,但河西郡其他的從八品到五品的官員,有一大半都在這里了。
眾官員以河西郡的二號人物,通判魏林為首,此時眾人正群星捧月一般,把魏林圍在了中間,那些七八品的小官,更是抓住一切機會拼命地往魏林身旁蹭。
大唐王朝設(shè)六十四郡,一郡長官稱為太守,次者為通判。通判主要掌管糧運、家田、水利和訴訟等事項,并且對郡守有監(jiān)察的責任,因此權(quán)責也是極大的。
但魏林的心思完全不在這里,他一副虔誠的神色,兩只眼睛直直盯著筆直大路的盡頭,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但又是什么人,身份會如此尊貴,使得弘農(nóng)城里的大大小小官員盡聚于此?
答案當然是高夫子了。
其實高夫子的身份若只是西蜀特使,這些河西郡的大人物斷然也不會如此興師動眾地而來,最多派個六品的官員在城門口迎接就已經(jīng)足夠了。
但高夫子可是和京城的宋夫子能扯得上關(guān)系的人物啊。兩人一東一西,號稱大唐文壇雙璧,并且兩人互相欣賞,經(jīng)常有詩詞唱和。這可是天下文人皆知的事情了。
而恰恰,魏林正是宋衡眾多的門生之一。
試想師父的“至交好友”來了,魏林能不盡心盡力嗎?
況且在官場沉浮了十幾年,魏林也算是個老油條了,此次新皇登基,朝廷肯定要來一次大換血?,F(xiàn)在國子祭酒的位置還是空的,但這個位置肯定是宋夫子無疑,只是京城里還有些小道消息傳來,其中一個便是,新帝似乎對這位西蜀的文壇巨擘挺感興趣的。
那么,魏林此番舉動便是一舉多得。
一來替師父招待“至交好友”,二來給未來天子迎接“國家棟梁”,三來高夫子入朝之后若是身居高位,今日自己與他有了這么一點交情,想來以后的仕途也就可以順坦了一些。
即使最壞的結(jié)局,高夫子什么也沒撈得便回西蜀,那么魏林此舉,也是可以贏得一些文壇名聲的。
文人嘛,名聲甚至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魏林的貼身口袋里藏著一張紙,紙上寫著他這幾日苦思冥想才得來一首《迎高夫子于南郊》,里面可是洋洋灑灑地寫了將近百余句,把高夫子的文采風流,把自己的謙恭愛戴之情,全都表達在紙上了。
想到詩詞,魏林心里便不由得對郡守莫大宇嗤之以鼻,這個莫大宇,就是個武夫,只會舞刀弄槍,平時行事言語也是極其粗魯。若要是到了這等場合,只要自己把這文章讀出來,定可以趁機好好羞辱他一番,讓他明白文采風流才是真風流,刀槍這些是入不了大場面的。
魏林心中越想越高興,他還在考慮此時若是下場大雨,會不會更好一些?
因為雨中迎客,豈非更顯得自己之誠心誠意?
只是,高夫子的車隊遲遲不到,按原先估計,至多中午便可以到達的。
不僅大大小小的官員,就連魏林都有些坐不住了,隨著時間的流逝他的耐性正一點一滴在消失。
——
黃燦的眼睛紅紅的,臉上似乎一副剛哭過的樣子,還邊走邊嘀咕,此刻他真的想狠狠地扇自己幾個大嘴巴。
他的衣裳上還有血跡,不過他并沒有受傷,只是他還是很心疼,因為這是一位兄弟替他擋了一刀,是那位兄弟的血濺到了他的身上。
而就在不久之前,黃燦還在埋怨這幾天太安靜太安逸了,不說大風大浪,連點小漣漪都沒有。
因為從金山谷離開進入河西郡的轄域之后,一路平平安安,順利得讓黃燦都要打瞌睡了。
但就在他心中暗嘆無聊之際,一伙蒙面人突然來襲。
又是蒙面人。
他們的攻擊目標,不是前頭的楊驍,也不是隊尾的黃燦,而是直撲隊伍的中段。
蒙面人藏身的位置很好,甚至瞞過了前頭部隊所有人的耳目。
況且一路過來都是平坦之地,可誰知這些人竟然都藏在了地底,即使走近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來。
所以當這些人突然暴起之時,所有丁卯營將士都是大吃一驚。
不僅如此,黑衣人一開始便是不死不休的打法,他們手中的暗器,就如同不要錢的一般撒了過來。
只這一個照面,就有五六個丁卯營兄弟倒了下去,受傷者也有七八個。
但暗器更多的是打在了馬車的車廂之上,也幸虧車廂是有經(jīng)過特殊處理的,尋常暗器根本無法射得進去。
不過經(jīng)歷了這么多次危險,不僅高夫子,連小書僮也仍然十分鎮(zhèn)定,該干嘛還就干嘛。他們能做的就是這些,外面的事情讓楊驍他們?nèi)ソ鉀Q,這叫各司其職。
暗器之后,蒙面人瘋狂沖了上來,果然,他們的目標是針對高夫子的。
蒙面人是從兩面夾擊,處于馬車旁的徐嘯虎讓其他人全都支援右側(cè),而他,單人面對從左側(cè)沖上來的七人。
徐嘯虎翻身下馬,一人,一槍,鐵槍在地上劃了個半圈。
頓時塵土激揚,三人以手掩面擋住塵土而身形有些阻滯,剩余四人直接凌空躍起,一人手中鐵劍直刺徐嘯虎,另外三人則直撲馬車廂。
“叮叮當當”,馬車的右側(cè),激烈的兵器撞擊聲已經(jīng)響起。
形勢危急,徐嘯虎也顧不得自身安危了,他首先考慮的是高夫子的安全保障,鐵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叮,叮,叮!
三聲響,三人退。
但還余一人手中的劍尖,離徐嘯虎的胸口已經(jīng)不足三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