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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原有神明

第7章 難哭

西原有神明 云不軟 1865 2024-04-23 15:09:36

  實(shí)木的房間、華貴的陳設(shè),暖黃的燭火下更顯沉重。

  妲娜靠著床腳坐著,以指為筆,不斷重復(fù)著一筆一劃。

  毛絨絨的小腦袋一動(dòng)不動(dòng),小小的身子影兒大大地投射到墻上。

  烏朵出門看熱鬧,沒關(guān)門。廊上來往的人多,匆匆忙忙,連帶著他們的影子也紛雜匆忙起來。

  光影交匯,迸發(fā)出數(shù)不盡的奇形怪狀。妲娜瘦小的身子蹲成一小團(tuán),靜靜的,任憑墻上的影子雜亂地變幻。

  武子期的震怒一下子煙消云散,他說:“妲娜,和我一起去吧?!?p>  “去哪里?”妲娜抬頭,黑黢黢的小臉上一雙水眸清澈明亮。

  “去見跳樓的四太太,聽說那是你的母親。”武子期添了一句:“你的阿媽?!?p>  “他們都這么說,不過,我不記得了?!?p>  妲娜繼續(xù)學(xué)習(xí),鏡湖般的水眸無悲無喜,此刻干凈得有些空洞?!拔沂裁炊疾挥浀昧恕!?p>  外頭嘈雜,武子期關(guān)上門,他決定好好教妲娜漢文,這就多教她幾個(gè)字。

  妲娜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武先生哇,漢文好難,看在雅拉女神的份兒上別教新的了,這三個(gè)我還沒學(xué)完哩!”

  武子期:……

  雞飛狗跳了一夜。

  清晨,妲娜早早出門放牛,武子期領(lǐng)著烏朵去餐房,和主人家一起吃早飯。

  首座空著,仁欽老爺還在房里,聽說管家端飯端茶去,但被罰了。

  出于禮貌,武子期問了一嘴。

  “別理他,一把年紀(jì)了還跟年輕漢子一樣,裝模作樣給誰看。”大太太不屑,顯然對(duì)另一件事更感興趣,“妲娜昨晚哭了?”

  武子期實(shí)說實(shí)話,“被漢文難哭了?!?p>  金珠小姐哭喪著臉,大倒苦水:“阿媽啦我都想哭了,漢文太難了,我將來也不去東唐呀!”

  “閉嘴!”大太太喝住女兒,對(duì)武子期笑道:“武先生莫聽小姑娘胡說,她不僅要學(xué),還需好好學(xué),更要學(xué)得好?!?p>  大太太的阿媽是東唐人,小時(shí)候隨阿媽去過長安,知道長安的好是三個(gè)佛桑都比不上的,去佛桑宮當(dāng)妃子不若去長安世家大族里做當(dāng)家主母。

  孩子到底年紀(jì)小,不懂事,眼皮子淺,做阿媽的總是為孩子多打算一些。

  “她要是不想學(xué),偷懶,你就打,狠狠地打!”

  金珠(⊙?⊙):???

  武子期(⊙?⊙):???

  武子期爽快答應(yīng),但不敢打少爺小姐們。

  寄人籬下,且東唐與西原時(shí)有摩擦,他身份特殊,不能明知故犯。

  很快,少爺小姐們懶得來上漢文課,他也樂得到處溜達(dá)。

  跟著妲娜放牛,被西原壯麗的風(fēng)景震撼。

  西原地廣人稀,時(shí)常整片整片草原都沒有人,就算他被震撼得像頭野豬一樣地咆哮也沒有人嘲笑。

  牛不會(huì)嘲笑人,只會(huì)吃草、喝水、拉粑粑,時(shí)而甩甩尾巴哞哞叫。

  中午,二人在溪邊歇腳。

  扎著衣擺、褲腳撈了半天一條魚也沒撈起來的武子期吃著妲娜的烤老鼠,害怕但能吃,才發(fā)現(xiàn)彼此都對(duì)對(duì)方有些誤解。

  武子期(⊙o⊙):不是說西原人不吃老鼠么?

  妲娜(⊙o⊙):不是說東唐人頓頓大老鼠???

  帶著這些誤解,二人默默啃完老鼠,洗手洗臉。妲娜拿一塊小碎布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去臉上的臟和鼻子下干了的鼻涕。

  “接下來要把牛趕去草松軟一些的地方?!?p>  “草松軟一些牛更喜歡吃是吧?”

  “啊不是,松軟一些睡起來舒服?!?p>  武子期:(ˉ▽ˉ;)…

  嫩草如絲,一碧萬頃。

  “唔……爽!”妲娜席地而躺,拉過一頭小牦牛當(dāng)枕頭。

  武子期半信半疑,也拉了一頭小牦牛來,學(xué)著妲娜的樣子躺下,“呃……真的爽吶!”

  妲娜笑,望著藍(lán)得很干凈的天,問:“武先生不怕我么?阿巫阿使說我身體里有一只很厲害的魔鬼?!?p>  “子不語怪力亂神?!蔽渥悠诖蛄藗€(gè)哈欠:“我不怕鬼,我怕人心?!?p>  “你們唐人心思就是多,不像我們西原人,該吃吃該喝喝,啥事都不往心里擱。”

  “想愛就去愛,有仇就去報(bào)。”

  ……

  武子期先妲娜醒來,躺著望天發(fā)呆。

  西原的天很藍(lán),很高。

  天空里的鳥叫聲尖銳,長得很大,粑粑也很大坨。

  妲娜口渴了,要擠牦牛奶喝,“武先生喝不喝?”

  武子期笑笑,一個(gè)鯉魚打滾翻起來,“我去擠吧?!?p>  他見過妲娜擠牦牛奶,知道怎么做。他吃了妲娜烤的老鼠,應(yīng)該為妲娜擠牦牛奶喝。

  武子期看準(zhǔn)了一頭牦牛,拿出水囊接著便開始擠,被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踢了一腳。

  委屈巴巴望向妲娜:“這是為何?”

  妲娜:“因?yàn)槟銛D的是蛋?!?p>  武子期:/(ㄒoㄒ)/~~

  被牦牛踢了一腳的武子期趴在踢他的牦牛的背上回雅拉府。

  夕陽西下,雅拉湖與血色錦霞交相輝映,水和天連成一片,都很璀璨。圓圓的殘陽,鳥飛過,映出暗暗的影兒來。

  牛背上的武子期又被震撼得像野豬一樣咆哮起來。

  他想,定是西原這般壯麗的景色洗滌人心的愛恨嗔癡。

  饒有興致地教妲娜一句文章:“‘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f的便是此景了?!?p>  妲娜不清楚,是武先生的西原話不好,還是武先生太高估她的漢文水平,一個(gè)下午說了好些她聽不懂的話。

  忽略掉聽不懂的,只針對(duì)她聽懂的話說:“還沒到秋天呢,是春水!”

  妲娜將皮鞭纏繞在腰上,撲去湖邊,水叢里的大鳥小鳥齊齊振翅,飛向血一般的殘陽,剪影碎碎,影影綽綽。

  剎那的驚鴻,難以言說。

  武子期選擇像野豬一樣咆哮:“太美了,我很少用震撼來形容風(fēng)景!”

  妲娜掬水,笑容明媚:“先生,是春水!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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