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太太被揍了一頓,夾著尾巴過了三天。
三天來越想越覺得委屈。
她的兒子金宗是雅拉府下一任老爺,老爺已經(jīng)將許多事交給金宗打理。新發(fā)現(xiàn)的鐵礦和寶石山是金宗的,三個部落的新奴也是金宗的。
她兒子爭氣,什么都是她兒子的,她兒子的就是她的。
而大太太什么都沒有,威風(fēng)不了幾天了。
想通了,遂又厲害起來。
但又不敢太厲害,畢竟那個剽悍的南迦女人狠起來連老爺都敢打。
仁欽老爺懶得理女人間的戰(zhàn)爭,三日之期已到,喜滋滋去到瞭望臺,等待荒原奴隸和三大部落前來認罪。
太陽升起又落下,他什么都沒等到。
倒被后院天井的喧囂吸引了注意。
奴隸層層疊疊圍住天井,那個送信的獨眼奴隸站在天井上,指著他黑黢黢的眼洞:“瞧,我這只眼睛能見光啦!”
其他奴隸顯然不信,圍在前面的奴隸直接上手翻他眼皮子,“呵,長眼仁兒啦!”
“怎么可能?哎喲真長眼仁啦!”
“是啊,你的眼仁兒不是被敲出來喂了獒嚒?我們都看見的!”
獨眼奴跪地,朝著雅拉雪山的方向磕頭,哭道:“是大慈大悲的雅拉女神賜福咧!”
其他奴隸不信。
他們是奴隸,是被神明拋棄的人,神明怎么可能對他們慈悲。
“老爺之前不是派你去荒原送信???怎么,你遇到神明啦?”
獨眼奴流下兩行淚,一行很飽滿,一行細細的?!拔覜]有遇見神明,但我遇見了神……”
雅拉府院墻上掛的舌頭已經(jīng)風(fēng)干,但他沒有忘記那串舌頭的來歷,便換了個說法。“我遇見了妲娜小姐?!?p> “妲娜小姐還賜了我一碗酥油茶。”獨眼奴舔了舔嘴皮子,只覺嘴里還回蕩著酥油茶的香濃。
這一世第一碗酥油茶,那美妙的香醇值得好幾世去回味。
“叛徒頭人的女兒?”
“我原先和她一個屋的,后來她被魔鬼纏上,去了荒原,聽說染上麻風(fēng)都死了?!币粋€女奴怔怔道。
“沒想到又活過來了……真是神!”女奴連忙捂住嘴。
瞭望臺上的仁欽老爺笑容僵硬,知道不會有人來認罪了。
“管家羅杰——羅杰——”仁欽老爺招手呼喚。
但管家羅杰因為陽奉陰違已經(jīng)被他打斷腿,丟進地牢了,來不了。
新管家次德探出腦袋來:“老爺有什么吩咐嚒?”
仁欽老爺指著后院天井,沉沉道:“他們太吵,你知道該怎么做?!?p> “是,老爺?!?p> 這是三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也是老達瓦頭人的生日,大家聚在達瓦部落。
七大部落頭人及他們的家人都來了,一些人興沖沖地來給老達瓦頭人慶生,一些人聽了風(fēng)聲想看看傳得神乎其神的雅拉女神,還有些知道點內(nèi)情的,不想趟渾水,但一家人還是被整整齊齊地“請”來了。
來的路上有多不情愿,來了之后就有多興奮。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雅拉府懲罰的重點會落到達瓦部落和察察部落上,不會太責(zé)怪他們。更重要的是他們也能熱鬧熱鬧,還能瞧瞧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野生神女。
于是寒暄和祝福都顯得有些潦草和心不在焉,但由于大家的寒暄與祝福都潦草、心不在焉,所以也就沒什么了。
壩子中心生著一簇巨大的篝火,一個小姑娘坐在火堆后,用大勺攪酥油茶。穿著一身藍白的袍子,比一般的高原姑娘白嫩纖瘦,一只大辮子垂在胸前,漂漂亮亮的。熊熊火光下,整個人似在發(fā)光。
有幾分神女的意思,但傳言過于夸張了。
倒是小姑娘身邊的大姑娘,夜風(fēng)輕輕吹拂起他的長發(fā),盈盈火光照亮那瑰麗的臉龐。這是一位又高大又美麗的大姑娘,比小姑娘更像神女。
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趁人不備,往嘴里塞了把草,非常陶醉地咀嚼。
眾人:o_o…
那幾分神女的意思,無了。
不是神女,是個饞得吃草的大饞丫頭。
降初習(xí)以為常地捏住妲娜的下巴,摳出她嘴里的草,塞進去一顆紅紅的漿果。
妲娜口腔里綻開一股甜蜜的汁水,傲嬌地偏過頭去。“我還沒有消氣呢,姐姐別跟我說話?!?p> 一大捧紅紅的漿果送到她眼前,將她的臉勾得轉(zhuǎn)回來。
降初勾唇淺笑,眼角眉梢都在問:還氣么?
妲娜是個聰明的女子,又在讀書人武先生那里學(xué)到了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曉得花大水姐姐這是在用漿果鋪臺階。
她還是想要一個姐姐,像卓娜一樣的姐姐,但想比卓娜親密。這兩天和花大水姐姐鬧矛盾,還真不好受。
既然花大水姐姐擺出了漿果臺階,那么她就勉為其難地吃下這臺階吧。
妲娜就著花大水姐姐的手吃漿果,嘴唇染上漿果的汁水,紅紅的、潤潤的,愈發(fā)顯得整個人唇紅齒白、鮮嫩欲滴。
“不氣了?!辨瘸酝隄{果,笑吟吟道。
二人一個拎茶桶,一個拿勺,配合著將煮好的酥油茶一一分給客人們。
客人多,達瓦很忙。忙里偷得幾絲亂瞟的閑,見花大水姑娘和妲娜和好了,又一起快快樂樂地做事,心里很不舒服。
花大水姑娘是女人,妲娜也是女人,他不該不舒服的。
他狠狠喝盡杯中酒,嗆得咳嗽、淚流,幾個正給他介紹女兒的頭人不說話了。
在西原,一個不會喝酒的男人不是好勇士。
老達瓦頭人尬笑:“我兒子平時不這樣的。”
達嘉:“哥哥丟臉!”
坐在達嘉身邊的卓瑪眼神看盡一切,不由得苦笑,心中暗罵笨蛋達瓦。
瞭望臺上的白瑪忽然大吼:“有棕熊!放——箭——”
“啾——”白瑪彎弓,率先射出了第一支箭。
隨即一陣急促的“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客人們仰面,只見密密麻麻的箭雨從他們頭頂射到遠方的夜色里。
一時間,整個壩子只聽見放箭的啾啾聲,很整齊,一波又一波。
客人們不動聲色,縮脖子,低頭,唯恐扎到自己的頭。
出于禮貌,幾個頭人紛紛命令自己部落的勇士去幫忙。
同時,心中第一次對棕熊生出同情來。
什么仇,什么怨啊,這么狠地放箭,那棕熊都成了刺猬了吧。
達瓦部落什么時候這般暴躁了???
不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