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功行賞,即根據(jù)功績的大小與多少,給予獎勵。
妲娜的論功行賞,很細碎。
英勇殺敵的勇士,賞一根金布條條。
能把武器打得鋒利堅韌的工匠,賞一根金布條條。
勤勤懇懇挖鐵礦和寶石礦的百姓,賞一根金布條條。
甚至負責煮飯的老阿媽給勇士和工匠們煮出了好吃的飯,賞一根金布條條。
……
武子期覺得妲娜的論功行賞太小氣了:“名家字畫、陶瓷杯盞,還有綾羅刺繡,這么多來自東唐的好東西,怎么就挑了件衣裳,還撕碎了分?!?p> “因為它是金色的,有很多層,每層都很寬大,一層能分給好多人。”
其實妲娜不想這么小氣,她想發(fā)金子來著,但沒有,只能先發(fā)點金布。
武子期不明白:“在西原,金色不是神明才可以用的顏色???”
妲娜笑道:“從今以后不是了?!?p> 得到獎勵的人小心翼翼捧著金布條條。
金色是神明的顏色,尋常人不能碰,得了金子也要用一塊紅布包著,趕緊送到雅拉府去,讓雅拉府的阿巫阿使用在神明身上。
神女把金色獎勵給他們,從此金色于他們而言,多了榮耀的含義。
神女把金布條條親手放到他們手上,沒有紅布隔著,從此,金色于他們而言,不再那么遙不可及。
他們驕傲地把金布條條綁在頭發(fā)上,或系在脖子上,或綁在手腕上,圍著篝火跳起來、唱起來。
沒得到的人羨慕不已,決定以后向他們學習,好好表現(xiàn)。
娃娃們眼中的崇拜之情漫了出來,從此,心中種下金色的種子。
曲培阿巫坐在角落里。妲娜創(chuàng)造了今晚的熱鬧,熱鬧是他們的,他是看熱鬧的人,他說:“年輕腦殼就是會想?!?p> 熱鬧散盡,他挪到院子里坐。
半掩的房門,支出一只毛絨絨的小腦袋:“我們要睡了,阿巫該回去了?!?p> 醬黑色的光頭一動不動,曲培阿巫就這樣坐著睡著了。
妲娜關好門,睡覺。
光頭動了一下,又不動了。
坐了一夜,他凝神感受高原平和地吞吐著日月精華,清楚地看到草上的露珠漸漸從無到有,凝成顆顆晶瑩。
天亮了,他起身,只覺神清氣爽。
他要去散步,順便到處要點早飯吃。
老貢已經(jīng)起來了,坐在院子里,夾著一只羊擠羊奶。一邊擠,一邊看阿巫漸漸走遠的身影。
他裹著紅袍,屁股的位置是濕的,紅得很突出。
老貢不明白,阿巫這是尿了一屁股,沒擦就裹上了?
曲培阿巫走在部落里,長腿雞從他眼前飛過,“咯咯咯咯咯大!咯咯咯咯咯最大——”
狗成群結隊地走來,他側身讓路。
光屁屁的娃娃從他面前跑過,娃娃的阿媽握著棒子追。
遠遠近近,炊煙縷縷。
空氣里充斥著糌粑和酥油茶的香氣。
耳邊是雞鳴狗吠牛羊叫,還有娃娃此起彼伏的嗷嗷叫喚。
被義軍攻占的部落有了最初的美好。
路邊的老漢請他坐下來喝了一碗熱熱的酥油茶,老漢胳膊上束著金布條條?!昂俸伲@是神女賞給我兒子的!”
散步繼續(xù),路邊正在吃早飯的老阿媽沖了過來,塞她親手揉好的糌粑,道一句神明保佑。
曲培阿巫樂呵呵地收下,繼續(xù)散步。
一對小年輕迎面走來,道了一句神明保佑。
“阿妹呀,你說天上的云像我,我看不見啦?!?p> 阿妹:“阿哥你瞎了嚒?”
阿哥嘿嘿笑,把額頭上的金布條條往上提提,“哎呀,神女的賞賜遮住我的眼睛啦!”
阿妹:……
曲培阿巫笑瞇瞇。
又遇奶孫倆,一老一少,一矮一更矮。
奶:“奶來考你顏色哈!天是什么顏色?”
孫:“藍色?!?p> 奶:“地是什么顏色?”
孫:“黑色。”
奶:“草是什么顏色?”
孫:“綠色?!?p> 奶從袖子里抽出金布條條:“咿咿咿咿這是什么顏色呀?”
孫無語:……╮(╯-╰)╭
“奶你又來了,是金色啦。”
奶呵呵笑:“是啦,這是神女賞給你奶的,你奶煮的飯神女吃了都說好咧!”
孫蹦起,搶金布條條,跑,“是我的了啦!”
奶暴起,拿棒,追:“小子站住!”
曲培阿巫笑瞇了眼,看奶孫倆從他眼皮子底下跑過。
再遇一要去訓練的勇士,啃著青稞餅子,朝氣蓬勃,腳下生風。
腿上掛著的兒把眼淚鼻涕蹭他褲子上:“阿爸啦給我吧給我吧!其他小孩的阿爸都沒有,就我的阿爸有!”
勇士得意地摸摸脖子上的金布條條,“你要拿去跟他們炫耀?”
兒以為阿爸理解,連連點頭:“嗯嗯嗯!”
勇士嚴肅道:“拿我的榮譽去跟你的朋友炫耀?算什么男子漢,等你長大自己去掙吧?!?p> 教育完兒,語調(diào)一轉:“嘿嘿現(xiàn)在我要去和我的朋友炫耀啦?!?p> 兒子:?_????
“阿爸啦——阿爸啦——”
他魁梧的阿爸系著金布條條,歡歡喜喜地蹦走了。
倒霉兒揩凈眼淚鼻涕,和被奶暴揍一頓的孫碰頭。
兩個小家伙指天立誓:“將來我一定要比阿爸/阿奶能干、比阿爸/阿奶強!”
“我們要強!”
“我們要強!”
“我們要強了得到神女的賞賜!”
“嗯呢!我們要強!”
“我們要強!”
曲培阿巫摸摸兩個小家伙的腦袋,從兩個小家伙中間過路。
心道:妲娜的年輕腦殼比他以為的還要高明。
散了一個上午,散完了九大部落,前面就是原先的多吉部落。
原先的多吉部落是雅拉高原十大部落中最富庶的部落,多吉頭人非常會做生意,漢人和南邊的泥婆羅人、天竺人也都更愿意和他做生意。雅拉府靠多吉部落的生意單子抽了不少稅,年末靠多吉部落的上貢又能白白得很多錢財。
誰都沒想到,多吉部落因為頭人叛亂一夜傾覆。
更沒人想到,三年后的今天,叛賊頭人的小女兒也反了,反得轟轟烈烈,還轟轟烈烈地回到這片土地。
物非、人非、事事休。
因為妲娜造反,脫離雅拉府控制,重新成為百姓的多吉人一早候在多吉頭人宅子中,只為了迎接神女妲娜,感謝神女妲娜給與他們新生。
武子期細細欣賞妲娜原來的家,看得出來,原本是個很大的宅子,可處處是黑黢黢的斷井頹垣。
“你家都被燒過嚒?”武子期問。
妲娜:“嗯,我燒的。”
武子期挑眉:不愧是狠人,狠起來連自家房子都燒。
不過妲娜好好的發(fā)什么狠呢?
妲娜微微一笑:“先生還幫了我呢?!?p> 武子期聽得一愣:“哈?”
“先生忘了???”妲娜摸出火折子,“我擦不好火石,先生給了我這個?!?p> 武子期:“我我給你這個,不是要你燒自家房子哇?!?p> 妲娜目光有一瞬的渺茫,只道:“我沒有家了,他怎能在我家舒舒服服地住著。”
武子期這才想起他剛到雅拉府時,的確聽說仁欽老爺指了多吉部落一個新頭人,那新頭人還是原多吉頭人的管家。
后來的某個晚上,多吉頭人宅子失火,新頭人一家十幾口死得整整齊齊。
武子期有些震驚。
他的學生雖然看起來就是個明媚的傻姑娘,但其實是個名副其實的狠人。
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