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雖貌不驚人，但言辭卻十分坦率，為證實自己所說非虛，竟毫不畏懼地揭露自己的短處。且其思路清晰，條理分明，深知手中是否握有確鑿證據(jù)并不重要，關(guān)鍵是要讓柳芷顏無從抵賴。關(guān)于十香軟筋散一事，一旦尋得那賣藥之人，柳芷顏謀害自己的罪名便可坐實。而那十香軟筋散的味道極為淡薄，若非嗅覺敏銳或略通醫(yī)術(shù)之人，根本無法察覺。
再者，那黑子雖然外表粗獷，但心思卻頗為細膩，言談間流露出幾分難得的純真。而那位自始至終未曾開口的書生打扮的男子，自指證柳芷顏之初便面色平靜，周身散發(fā)著一股超乎尋常的淡定之氣。柳芷柔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游移，那三人只覺脊背一陣發(fā)涼，不知這位大小姐心中究竟在打什么算盤。
柳芷顏本欲繼續(xù)為自己辯解，但剛要開口，便被柳志打斷：“夠了，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天知地知，大家心里都清楚。別把人都當傻子，整日里不學無術(shù)，只知道學你母親在后宅勾心斗角、專營算計。你一個女孩子家，也不知道給自己留點體面。”
“爹……”柳芷顏淚眼婆娑，一時間既無法繼續(xù)裝柔弱，又不好意思放聲大哭，只得愣在那里。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wù)事，柳志對眼前的局面感到頗為頭疼。他轉(zhuǎn)向柳芷柔問道：“柔兒，今日受委屈的是你，你想如何處置？說說你的意思，爹爹定會替你做主?！?p> 柳芷柔雙眸一轉(zhuǎn)，瞥了瞥那三個證人，又看了看柳芷顏，心中頓時有了主意。她對著黑子三人說道：“你們?nèi)松⒉ブ{言，毀我清譽，現(xiàn)在我要求你們還我清白，這應(yīng)該是理所當然的吧?！焙谧涌戳丝瓷磉叺膬扇?，當即回答道：“那是自然，大小姐想要我們?nèi)绾巫?，只管吩咐就是?！?p> 柳芷柔早知他會如此回答，嘴角上揚，露出一抹微笑：“那就好。如今我與人私會的事情已經(jīng)傳遍整個京城，你們要還我清白也不難。只需將有人花錢指使你們散播謠言的事情，在京城鬧市區(qū)告知眾人即可。能做到嗎？”黑子愣了一下，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這樣的話，二小姐給的銀子……”
“二小姐讓你們做的事情，你們都已經(jīng)辦到了，銀子自然是你們的。你們告訴眾人散播謠言是受人指使，還我清白，這是你們欠我的，有什么不對嗎？”黑子只覺得頭腦一片混亂，還在猶豫間，那瘦子已經(jīng)點頭答應(yīng)：“大小姐說得是。我兄弟三人自然會將此事辦妥?！?p> 從剛才的觀察中，他已經(jīng)看出這位柳家大小姐并非尋常閨閣女子，實在是一個不好惹的主。此次兄弟三人進京還未辦完事情，便惹上這么一位難纏的主兒，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能補救一點是一點，以免日后惹上更大的麻煩。
柳芷顏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柳芷柔的手段真是狠辣，僅僅幾句話就將她費盡心思所做的事情全盤推翻。若是被人知曉這一切背后的黑手竟是自己，那她的名聲必將蕩然無存。不同于柳芷柔，她尚未定親，若是陷害嫡姐的惡名傳揚出去，她想要嫁入高門的希望恐怕就此破滅，尚書府也決計不會再接納她入門。她驚恐地望著柳志，卻發(fā)現(xiàn)父親根本沒有阻止柳芷柔的意思。
“爹爹，我也是您的親生女兒啊，就算……就算是我指使人散播謠言，可姐姐在茶樓與人私會確有其事，女兒并沒有造謠?！贝藭r的柳芷顏已是驚慌失措，她深知在父親面前，母親向來沒有多少話語權(quán)，只能依靠自己。
柳芷柔卻不為所動，淡淡地說道：“誰與人私會會選擇在茶樓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嗎？還是你覺得我看起來就是那種愚蠢到這種地步的人？”柳志點了點頭，他從一開始就不相信這個謠言。他看向柳芷顏的眼神中充滿了失望，這個女兒已經(jīng)被顧青晚帶偏了，心思不正，整天只知道陷害嫡姐。
柳志嘆息著對那三人揮了揮手：“這件事，就按照大小姐說的去做吧?！绷祁佉幌伦庸虻乖诘?，緊緊拽著柳志的衣角，哭喊著：“爹爹，您不能這么做，求您了，別讓他們出去……”說著想要上前阻攔，卻被顧青晚及時拉住。
柳志看著顧青晚的動作，眉頭微微皺起，眼中滿是不屑：“你好好管教顏兒吧，別成天把你那些陰謀詭計教給她。她是我的女兒，柔兒有的，自然不會少了她那一份。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今后你們母女若再在后院興風作浪，我就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殘害嫡女。到時候，別怪我不念多年的情分。”
“至于薔薇，身為二小姐的貼身丫鬟，不知規(guī)勸主子，反而助紂為虐，找人伢子拿了賣身契發(fā)賣了。今后我柳府中人若是再敢如此，這就是下場?！?p> “奴婢不敢！”
“是！”
一時間，屋子里的小廝丫鬟們紛紛應(yīng)聲道。柳志說完，便帶著柳芷柔離開了靜雅齋。
回到云香苑，只見喬若梅正焦急地在院中來回踱步?？吹剿麄兓貋恚B忙迎上前問道：“怎么這么久？柔兒你沒事吧？”柳志將靜雅齋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喬若梅，喬若梅聽后大怒：“對親姐姐下藥？老夫人竟然還不問青紅皂白就要動用家法將人打死？這哪里像是親祖母能做出來的事情？”
“若梅姨，你怎么又跑過來了？”柳芷柔驚訝地看著喬若梅，記得自己離開時她已經(jīng)走了，這才多大一會兒工夫，怎么又回來了？
“我回到靜園后，聽到今日出去采買的丫鬟碎嘴，說滿大街都在傳你今日在茶樓與外男私會的事情，我就覺得這事不對勁。一問之下，得知你父親還未回府，就知道定是茶花軒那對母女在搞鬼。于是連忙派人去找你父親，還好來得及?！?p> 喬若梅早年跟隨師傅闖蕩江湖，對軟筋散的解藥頗有了解，她急忙寫下藥方讓人去熬制。柳志面帶愧疚地說道：“這確實是我的疏忽，今天突然多了一些公務(wù)，竟然也沒有察覺到有什么不對，想必是顧青晚的娘家在背后搞的鬼。”柳芷柔看他這樣，便出聲安慰道：“爹爹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是我自己太沒用了，總是陷入這樣的陷阱里?！?p> 提及此事，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爹爹，今天散播謠言的那三個人，你是怎么找到他們的？”柳志聞言也面露困惑：“我也覺得很奇怪，接到若梅的消息后我就連忙回府，結(jié)果那三個人是自己主動上門來自首的。”
“這樣嗎？”不知為何，柳芷柔的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人的面孔，隨即又搖了搖頭，他和自己的交情似乎還沒有好到出手幫忙的地步吧。
父女倆閑聊了幾句后，丫鬟已經(jīng)將熬好的解藥端了進來。柳芷柔喝下解藥后，沒過多久就恢復了正常。柳志見她沒事，便離開了去書房處理公務(wù)。柳芷柔則吩咐兩個丫鬟去照顧花露。
屋里只剩下她和喬若梅兩人，她纏著喬若梅詢問顧青晚究竟有什么把柄在父親手里捏著。喬若梅寵溺地用蔥白般的指尖戳了下她的額頭，笑道：“我看有一點你祖母說得沒錯，你這個丫頭真是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哪里像個未出閣的大姑娘，還打聽父親房中的事情？”
柳芷柔一旦對什么產(chǎn)生好奇，就勢必會想盡辦法知道。她抱著喬若梅的胳膊搖了搖，撒嬌道：“好姨姨，您就告訴我吧。顧青晚那對母女只怕不會就此罷休，說不定我知道她的秘密后，日后她們再有什么動作，在關(guān)鍵時刻，我還能用來救命呢。”“你啊......”喬若梅嘆息道，“也罷，告訴你也沒什么。這件事還得從你娘葉落雪說起......”她望著窗外的空曠，眼神里盡是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