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趾高氣昂的老奴
夏夢煙在車內(nèi)聽見，心臟沒來由的狠狠一抽。
前世，她滿心滿眼愛慕的少年將軍，縱然知道他心里有別人，一心想著只要自己足夠有耐心，足夠愛他，他早晚會看到自己的好。
可后來，看到霍瑛姿一句話，就能讓對方扔下她，夏夢煙才明白，冰，會融化，只是不是為你而已。
有些人，有些事，早已注定。努力，只會讓自己看起來更卑微。
所以，在她和孩子雙雙喪命那一刻，她決定放手。
春月面露擔憂：“夫人，您沒事吧？”
感覺夫人怎么不太一樣了？
洗去一路風塵，絞干頭發(fā)，夏夢煙躺在客棧的床上。
看著暖洋洋的燭光，是溫柔的橘黃色，而不是……前世死前的慘烈血紅。
她緊握的雙手才緩緩松開，長長吐一口氣。
真的又活過來了。
蒼天有眼，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心頭剛一松，客棧外隱約有馬嘶鳴聲。
春月輕步到窗邊，低聲道：“夫人，侯爺帶著程媽媽來了?！?p> 夏夢煙眸子一縮：“程媽媽？”
春月點頭，眉眼間透著欣慰：“是呀，程媽媽是穩(wěn)婆，接生最有一套，侯爺把她帶來，這是關(guān)心您和小公子呢?！?p> 話音落，一個婆子挑簾進來。
不同于一般婆子的膀大腰圓，她身材略高，有些瘦，露在袖子外面的那雙手也是骨節(jié)分明，充滿力量。
“生孩子哪有那么嬌氣？我這還沒用力呢！”
“像你這種嬌小姐，動不動就哭哭啼啼，難怪侯爺不喜歡，我家小姐才是侯爺心尖尖上的人！你知道侯爺現(xiàn)在在哪嗎？在和我家小姐討論兵法陣法！”
“別以為生了孩子就能如何，是個女人就會生，但像我家小姐那樣能和侯爺一起領(lǐng)兵作戰(zhàn)的，全天下獨一份！”
前世的種種言猶在耳，字字如刀，扎在她的心上。
程媽媽那雙有力的大手如鐵，狠狠壓上她的肚皮，痛得她眼前發(fā)黑。
眼前光線一暗，夏夢煙從前世惡夢中回神。
程媽媽擋住光線，逆光而立，本來就瘦削的臉更顯幾分陰冷刻薄。
“夫人懷著身子，怎好再胡亂任性？可讓老奴好找，半條老命差點搭上?！?p> 夏夢煙掀起眼皮，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春月趕緊道：“程媽媽辛苦了，請坐……”
“程媽媽在霍府，也這么沒規(guī)矩？”夏夢煙緩聲開口打斷。
程媽媽正往下坐，屁股還沒挨到椅子，猛地聽到這句：“什么？”
夏夢煙眸子漆黑，映著跳躍的燭火：“不經(jīng)通報直接進屋，當眾抱怨主子。程媽媽，你這條老命，能留在現(xiàn)在，真不容易。”
程媽媽臉色一變，語氣中隱隱有怒氣：“老奴是看在侯爺?shù)拿孀由希^來查看夫人腹中孩兒，既然夫人不領(lǐng)情，老奴告辭?！?p> “想走？那也要受過罰再走！”夏夢煙輕呵，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春月，給我掌嘴?！?p> “你要掌誰的嘴？”藺夜闌大步進來，臉上掛著不耐煩。
程媽媽立即委屈行禮：“侯爺，是老奴的不是，老奴粗笨，不會討夫人歡心，惹得夫人不高興，侯爺還是讓老奴回去吧?！?p> 藺夜闌擰眉，目光中難掩煩躁：“程媽媽是霍家的老人，連我都要敬她三分，你還想怎樣？”
夏夢煙在他進來那一刻就起身，抬頭直視他。
前世至死都沒能見到他，不知在自己死后，他見到尸首，會作何感想。
恐怕是樂得她死，正好可以正大光明與霍英姿在一起吧？
她自嘲勾唇：“霍家舉足輕重的穩(wěn)婆，連侯爺都要敬三分的人物，妾身可不敢用。妾身出身學士府，不懂兵法，但懂些禮法。從未聽說過有什么婆子能讓主子禮讓三分。
再者，妾身腹中孩兒還遠不到降生之時，需要的是太醫(yī)，而不是居高自傲的穩(wěn)婆?！?p> 程媽媽微戚眉，眼中閃過驚訝，注意到夏夢煙睥睨過來的目光，又趕緊低下頭。
真是怪事，一路上這侯夫人嬌弱又怯懦，她時不時譏諷幾句，也沒見回嘴，今天這是怎么了？
藺夜闌心里怒火翻涌：“夏夢煙，你不必陰陽怪氣。你怪我趕路急，沒有住客棧，可以直接說，何必牽連程媽媽。我早就說過，此次去鎮(zhèn)北關(guān)，是有軍務(wù)在身，不是游山玩水，是你非要……”
“對，是我，”夏夢煙上前一步，打斷他的話，“侯爺放心，我不會拖累你，你繼續(xù)往前走，我回京城，我們各奔東西。”
藺夜闌捏捏眉心，強捺怒意：“你懷有身孕，我不想和計較，向程媽媽道歉，讓她給你檢查一下身體，休息一晚，明天上路。
夏夢煙，這是我最大的讓步，見好就收?！?p> 夏夢煙清冷的眸子慢慢凝結(jié)寒霜，她清晰看到藺夜闌眼中那個小小的、鮮活的自己。
“讓我給一個下人道歉？藺夜闌，平安侯，你不要臉，我還要?！?p> “你！”藺夜闌怒不可遏，“不可理喻?！?p> 夏夢煙不怒反笑：“既然侯爺這么認為，不如寫奏折請旨和離！”
藺夜闌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你說什么？和離？夏夢煙，你在說什么瘋話？你我是陛下賜婚，豈能輕易和離？你任性也要有個限度！”
夏夢煙坐回床邊，斂下眼瞼淡淡開口：“我不是任性，肺腑之言。侯爺此去邊關(guān)，可盡心盡力，沒準立個軍功，拿軍功受賞換和離旨意，說不定能成?！?p> 藺夜闌一時哽住，萬千話語和情緒都在喉嚨里打成結(jié)，吞不下，吐不出。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和離”二字，竟然能從夏夢煙嘴里吐出來。
她不是愛他入骨嗎？時刻都要和他在一起，懷著身孕都要從京城到鎮(zhèn)北關(guān)。
程媽媽眼珠轉(zhuǎn)轉(zhuǎn)，上前道：“夫人快莫說氣話，拿和離要脅侯爺，實屬下策，夫妻就該同心才是?。 ?p> 藺夜闌立時被點醒，沒錯，夏夢煙怎么會和離？她就是故意拿喬，以此相要脅，耍性子罷了！
“好，你想回，隨你！反正我沒有時間送你回去，你自己看著辦！”
說罷，他轉(zhuǎn)身就走，眼角余光瞄著夏夢煙。
夏夢煙動都沒有動一下，更沒有攔住他的意思。
藺夜闌心里升起無名業(yè)火，腳步咚咚響。
一腳門里一腳門外，終于聽到夏夢煙開口。
“慢著！”
夏夢煙快步上前，不等對方反應，一巴掌甩過去。
程媽媽沒想到自己會被打，不敢置信的捂住臉：“你，你敢打我？”
夏夢煙護住下腹，抬腿踹在程媽媽腿上小腿，對方猝不及防，直接跪在地上：“我剛剛說過，掌嘴?！?p> “夏夢煙。”藺夜闌怒吼。
夏夢煙退后幾步，靠在春月身上，清冷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侯爺別大呼小叫，小心嚇到孩子。”
“你！”藺夜闌怒視她一眼，呵道：“走！”
程媽媽趕緊跟上，臨出門時，回頭惡狠狠瞪了夏夢煙一眼。
夏夢煙輕撫腕間玉鐲，語氣似冰：“春月，把宋侍衛(wèi)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