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一滴血紅終于落下，風(fēng)隨色調(diào)漸冷，屋中只剩胡亥一人忙忙碌碌，自然無人關(guān)窗子，半開的窗子在冷風(fēng)中微晃著，悄然襲來的夜氣令胡亥不禁打了個冷顫，這才起身欲關(guān)掉窗子。
“此事無須勞煩公子！”隨著這熟悉的一聲，趙高已先一步出現(xiàn)在窗前關(guān)上窗子。胡亥瞪著趙高沉默良久，欲言又止，又終于緩緩開口：“你終于來了?！闭Z氣難免幾分沉重。
趙高一眼瞄過胡亥臉色，默契配合說風(fēng)就是雨地忙跪地不起，熟練地行禮高呼：“卑職深知能再見到公子是因有公子求情，公子仁慈之心令卑職感動又愧疚！大恩大德卑職定銘記于心，今后愿為公子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馬屁拍完不忘再鄭重行禮。
若是平時，以他對胡亥的了解，胡亥早就樂了，什么都好說，可如今，看著胡亥依舊陰沉的臉，便不敢再多言，低著頭。雖然深知自己已逃過此劫，落到胡亥手中，就不會死，但心里還是沒底。
“今后愿為我效犬馬之勞，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之前你還未當(dāng)中車府令時，同那幫宮人面對自己犬馬之勞的職責(zé)很不情愿么？”不等趙高開口辯解，胡亥幾分不耐煩地繼續(xù)道：“行了，去把我收拾一半的東西收拾了?！壁w高故作幾分驚訝，又夸張地激動叩謝，忙怯怯起身，行至行李前，又不解地問道：“公子住處為何變得如此寂寥，無下人打理？”“這是父皇對我不理政事縱容慘事頻頻發(fā)生的懲罰，明日你便要隨我啟程去協(xié)助子嬰治理河道，這些是行李。”
“公子，”趙高又故作一陣沉重：“卑職該死?！薄澳愕拇_該死?！焙ヒ琅f擺著張冷臉，趙高自知今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喚回他往日的好心情了，尤其是貪圖享樂的他想到明日就要啟程受苦，苦日子無盡頭……“我也該受罰，”胡亥輕嘆口氣，語氣卻寒氣不減：“你個作師父反倒讓徒弟看不下去的陪徒弟一起受苦可有怨言？”“豈敢?！壁w高忙低著頭行禮，不過他并不像怕始皇那樣怕胡亥，這悲喜形于色的輕狂公子哥實則并無多大城府，相比之下反倒令他心里一陣踏實。
“自我六歲起，父皇就因政務(wù)繁忙很少來這里了，”胡亥看向趙高的神情終于收斂了寒氣，聲音平靜得聽不出語氣：“如今我早已忘卻了母親的樣子，為母親流的淚也早已風(fēng)干了，那時的我從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直到多了個師父，不識抬舉膽大包天地沒完沒了教我這個那個，繁忙讓我淡忘了很多，也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整日忙忙碌碌，為自己喜歡的事，一件又一件，發(fā)現(xiàn)的樂趣越來越多，是師父給我的。不得不承認(rèn)師父是個人才，令我?guī)追志磁澹屑び羞@樣的人陪著我，還有人讓我肯付出真心?？伤囊恍┬乃?，著實令我討厭，我希望，只是有那么一抹黑點而已?！?p> 趙高聽罷心底不禁發(fā)出一陣?yán)湫?，胡亥所認(rèn)識的那個師父是誰？不認(rèn)識呢，他笑得是，明明是在說他，他自己卻覺得一定不是他。
我哪里是那么個好師父，我的黑暗，可是遠(yuǎn)遠(yuǎn)超出你想象的。他在心里暗暗嘲笑著。他從不會覺得誰可悲，只會笑，不管是怎樣的笑，亦不論是于人于己。
“卑職從未敢想過卑職在公子心中如此，卑職就是死也無憾了！”卻還是違心道出這么一句，一副哈巴狗的樣兒繼續(xù)夸張地取悅胡亥，盡管胡亥依舊未做出任何反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