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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謹(jǐn)然得到“令牌”,馬上開開心心地走在韓瓷淺的身旁,笑著說:“剛剛我聽見你唱的歌了,真好聽,是什么歌?”
他當(dāng)時只聽了兩句,但是那首歌曲調(diào)歡快俏皮,經(jīng)她悅耳的聲音一唱,就像月光一樣晶瑩剔透。他想到了希臘神話里的豎琴,他未聽過其音,但他總是見到身著羽衣的仙女在月光下彈奏,或許就像她的歌聲。
韓瓷淺笑了一下:“這么捧我?哈哈,是《螢火蟲》,不是那首家喻戶曉的兒歌。是另一首?!?p> “好的?!?p> 她思考著,要不要說回去推薦給他?但是,這樣會不會有點太熱情了......
看到她思考的模樣,程謹(jǐn)然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又說到了一些她的心事?
可以和我說的,他真想這樣告訴她。
只見她笑了一下,對他說:“我感覺呢,壓力很大。雖然我們才高一,但是我真的感覺一刻也不能松懈。”
她的步子放緩,側(cè)臉剛好被燈光微微照著。她好像又在思考著什么。
沒錯,她在想,要怎么和程謹(jǐn)然解釋她的這種心情。要怎么說,才能讓他明白,她給自己身上綁著這么多的壓力,不是自討苦吃,也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他能理解嗎?韓瓷淺也有些驚訝,自己居然期望他的理解。是啊,這樣溫柔的一個人都不能理解她的心情的話,那么還有誰會理解呢?
她轉(zhuǎn)頭看著他,沒有說話,只是眼睛好像是詢問的意味。有些小心翼翼的、易碎的東西,在她的眼睛里,在燈光的映照下,閃爍著。
他心里突然“咚”了一聲,好像悶雷。她是不是想說些什么,可她又在猶豫著。該怎么辦?應(yīng)該做什么,可以讓她不用緊張也不用害怕?我可以拍拍她的肩嗎?摸摸她的頭?這樣會不會太親昵?那我可以說些什么?
他只好在心里嘆了一口氣,用擔(dān)憂的眼神回應(yīng)她擔(dān)憂的眼神。
她擔(dān)心的是自己不被接納。他擔(dān)心她不相信他會接納她。
我不會傷害你的,相信我好嗎?
韓瓷淺嘆了一口氣,走到旁邊的臺階上坐下來,程謹(jǐn)然緊隨其后。
看到他亦步亦趨的模樣,韓瓷淺忍不住笑出聲。
程謹(jǐn)然看見她的笑,緊緊的心稍稍松了些。
“我的壓力來源,大部分是我自己。我想要被認(rèn)可,被大人,被其他人,尤其是......”韓瓷淺垂下眼睛,“他。被他認(rèn)可。我想證明自己不是一個小屁孩了,我想證明我的喜歡不是隨意的,是我可以呵護(hù)好的?!?p> 她突如其來的剖白讓他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他細(xì)細(xì)地琢磨著她的話語。
他?被認(rèn)可?喜歡?程謹(jǐn)然的心忽然被提懸著。線索太少,他勾勒不出畫面。他屏住呼吸,聆聽下文。
韓瓷淺突然轉(zhuǎn)過頭看著他,好像做了什么決定:“是的,我其實初中有喜歡的人。我現(xiàn)在也很喜歡他。不過他不喜歡我,我還一直煩他,是不是很蠢?”她又低下了頭。
“而且,幾乎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心情。雖然好朋友呢,都不說我什么,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們的不理解?!表n瓷淺看著程謹(jǐn)然,扯了一下嘴角:“你是不是也很難想象?”
程謹(jǐn)然確實有點不理解。他不理解她的話語。她一直在說好多人都不理解,不理解她的心情??墒撬]有和他描述她的心情。所以,她好像還是拿著“你不會理解”的盾牌,將自己的內(nèi)心隱藏。
這時,他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內(nèi)心應(yīng)該要失落。他喜歡韓瓷淺,不是嗎?至少有好感,但是此時卻被“扼殺”在搖籃里。可他來不及去想,他只是很想告訴她:
“你......可以和我說說看?”
程謹(jǐn)然試探地說。
韓瓷淺笑了一下,好像釋懷的樣子:“就,那種沒事找事地靠近別人的煩人精呀。明明人家都不喜歡你了,你還要貼上去。然后又搞得別人很煩,你卻依然在那里厚臉皮地沒事找事。”
“而且,如果你成績不好,大人們就會想:一定是你想了這么多雜七雜八的事情,打擾心情,然后又看到你是自己在那里自導(dǎo)自演,就會更加不理解,覺得你......怎么說呢,覺得你好像很,幼稚?很無趣,很不懂事,很像一個小丑,被扔水果的那種?!?p> 她好像打開了心閥,滔滔不絕地說著。
他心里很難受,不僅是知道她可能擁有著悲傷的過去,而且發(fā)現(xiàn),這真的不是很美好的過去。她的人稱換成了“你”,很不經(jīng)意,可是他想著,這應(yīng)該是回憶起來十分心酸的事情吧,不然為什么要用“你”來代替她自己去回憶。
見他沒說話,韓瓷淺心下一沉,只好繼續(xù)說:
“嗯......其實你不理解也很正常,如果你沒有經(jīng)歷過?!?p> “我確實沒有經(jīng)歷過......”程謹(jǐn)然絞著手指頭,“不過我沒有覺得你像小丑。也許......”
“也許人有的時候就是會這么喜歡一個人,對吧?”程謹(jǐn)然想了想,好像自己也曾經(jīng)有過幾個窮追他而不舍的女孩子,攻勢猛烈,他有時候也有些煩。所以她也有這樣追別人,他心里有些失落。但是他也沒有覺得她很可笑。那些女孩子,他只是有時候有些煩,除了那種很無趣、老是打擾他而不顧他感受的,其他的他從來沒有覺得她們可笑。
才不是那種被扔水果的小丑,何況是她?才不是。
看到他像小羊一樣軟軟地低著頭,韓瓷淺覺得很好玩,也覺得他很可愛。
“我也覺得自己很煩的,這倒是沒什么。可是,我難受的地方是,無論我煩不煩,他都不會接納我。所以我想要更加優(yōu)秀,至少成績是,然后有能力,不然,我還敢奢求什么?如果,我不夠好,我怎么值得這份喜歡?”
“你怎么知道他不接納你?”程謹(jǐn)然下意識地問。
你這么可愛,這么善良,這么真誠。
韓瓷淺愣了,又突然笑了:“你這是為我打抱不平?哈哈,可是就是這樣的啊,‘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來這么多理由。”
“而且,這種兒女情長,也總是被不屑。是不是?這世界上,需要更多關(guān)心的話題多了,需要更多被看到的、被心疼的苦難也多了,我這些,青春期的‘多愁善感’,又算什么?!表n瓷淺看著他的眼睛,字字句句都令他心疼。
她在嘲笑自己。她譴責(zé)自己,反思自己,就連剖白自己,也要給自己下個定論。
她說自己是“可笑的”,是“小丑”,是“不被接納”的。
確實,沒有人做錯什么啊,喜歡不喜歡這些事,多么正常,不值一提。
可她好像受傷了,而施力的人是她自己。
她總是給自己梳理好事情的邏輯,反思自己每一處哪怕很微小的錯誤,如果自己沒有做到完美,那么不被喜歡,都是自己的原因。而且全部都是自己的原因:“我是不值得的。”
然后,再放大,再延伸到所有相似的事:所有人都不會接納她,不認(rèn)可她。因為她是不值得的。
“不,你很重要,所以你所有的不開心,都值得被重視?!?p> 韓瓷淺聽了感覺心突然被觸碰。但是嘴上還是說著:
“你這個雞湯,哈哈哈,好傻噢?!?p> 程謹(jǐn)然撓撓頭:“嘿嘿,是嘛。”但是他還是很認(rèn)真地說:“我真的這么認(rèn)為?!?p> “你只是還不夠了解。”
“沒事,我正在了解。每個人都有缺點呀,對嗎?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你很多很多優(yōu)點,還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缺點。但是我知道,”程謹(jǐn)然頓了頓,看著她說:“有人不喜歡你,這很正常,這也不是你的缺點呀?!?p> 韓瓷淺看著他,笑笑:“邏輯上好像是正確的喔,理科大學(xué)霸。”
那我暫時接受你的安慰,韓瓷淺心里默默說著。
“好,好像也快下課了,你餓不餓呀?”程謹(jǐn)然問著面前眼睛紅紅的女孩,“今天你不開心,我請你吃宵夜怎么樣?”
本想直接拒絕的韓瓷淺突然想接受這份好意。
程謹(jǐn)然,這個人,挺好的。那就做個朋友吧!
這么想著,韓瓷淺吸了一下鼻子說好。
“那你的圍巾沒帶,要不要去拿一下呀?”程謹(jǐn)然看著面前鼻子紅紅的女孩說。
韓瓷淺笑了一下說好。
67
程謹(jǐn)然請韓瓷淺吃的是湯粉。
冷冷的冬天里喝熱湯是真的很暖和,韓瓷淺吸溜吸溜地吃面,又吸溜吸溜地擦鼻子。
肉片上的醬汁混入湯水中,和著吸足汁水的透明米粉一起咬下,既不腥咸,也不油膩,只有溫?zé)嵊肿虧櫟南銡鈴浡?p> 她的鼻子沒有那么紅了,但是臉頰又熱了起來。
“嘻嘻嘻,好舒服呀,謝謝你,程謹(jǐn)然!”韓瓷淺邊吃邊對程謹(jǐn)然說。
程謹(jǐn)然坐在她對面,吃著一個雞蛋餅,含糊的說著:“沒事。”
“下次你不開心了我請你吃夜宵吧,反正我肯定要還回來?!表n瓷淺說。
程謹(jǐn)然自然是樂不可支地答應(yīng)。
“不過,以后你不開心了都可以找我聊天,然后我都可以請你吃一次夜宵的?!背讨?jǐn)然喜滋滋地說,“雖然我希望你不會再不開心了?!比~楠
韓瓷淺哂笑,說:“我也有別的朋友啊,你不用太操心了?!?p> 程謹(jǐn)然也不生氣,只是沒接話。
吃完出食堂,外面的風(fēng)撲面而來。風(fēng)很冷,胃里的湯粉卻依然溫?zé)嶂n瓷淺,暖意蔓延至心里。韓瓷淺裹緊了圍巾,感覺眼睛有點干澀,想快點回到宿舍的被窩里。
程謹(jǐn)然看到她被吹亂的發(fā)絲,慢慢地走在她身邊擋住了風(fēng),而韓瓷淺并沒有注意這么多,以為風(fēng)只是正常地忽大忽小。
一路上他們沒有再說什么話,今天晚上已經(jīng)說了很多。
而且韓瓷淺感覺有點尷尬,因為他們走在一起,但是他們并不是戀人。
好在,韓瓷淺的宿舍先到,于是在宿舍樓下,他們道了別。
“噢,明天中午我給你資料?!表n瓷淺突然想起還有這件事。
“好,我去找你?!?p> “明天見!”是他說的。
她回答:“好的。”
“謝謝你!”是她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