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
最終微寧還是問出了那句話。
“無妄，如果是你，你會放糧給他們吃嗎？”
無妄斂眉，長長的睫毛垂落，在眼睛處投落出一片陰影。
“我會?！?p>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是無妄又搖搖頭，接著說道。
“但是饑荒不是小事，我救不了這么多人?！?p> 有些事無妄自己也想不明白他現(xiàn)在究竟算什么，有憐憫之心但做不到過于純粹。
他在人間數(shù)百年，見過無數(shù)人生死消亡，起初也想過要救每一個人，但漸漸時間久了，也明白世事并非都能如自己所愿。
漸漸麻木，世間之事都有因果規(guī)律，他不再多加干涉。
“是不是很意外?！?p> 無妄笑了，或許在微寧看來出家之人慈悲為懷，并不會理解他。
但預料之外的，微寧搖搖頭，看無妄的眼睛，覺得里面有一片瓢潑汪洋。
“會有一點，但是我很為你感到高興?！?p> 微寧微微偏頭，仔細打量無妄，接著道。
“我們本來就該為自己而活不是嗎？”
無妄愣了片刻，反復碾磨著這句話，最后釋然一笑。
“你說的對。”
微寧一笑，然后背過手準備告辭。
“我得走了，等會爹娘該擔心了?！?p> 無妄點點頭，快走兩步越過微寧開了門，右邊一條幾米長的小路，再拐彎到回村的路上。
微寧匆匆要走，無妄不放心跟上去，到拐彎的地方卻見村里各處都是一片火光，流民又多了起來，一群人舉著火把似乎起了沖突。
人群里一陣騷動，沒過一會兩波人便打了起來。流民里都是老殘病弱，但勝在人多，又不要命，東西搶不過就放火燒。
不一會整個村子都充斥的喊聲打斗聲。
微寧要走，無妄拉住就要回去她，搖搖頭。
“別去。”
微寧快急哭了，她爹娘都還在村里。
眼看著整個村子都被團團圍住，無妄被驚動那些人又拉著微寧回到了悟道寺。
無妄關上門，拉著微寧坐下，此時的微寧已經(jīng)泣不成聲了，她沒想到事情這么快就會發(fā)展成這樣。
“無妄，那是我爹娘和鄉(xiāng)親們，我不能躲著，我一定要去?！?p> 微寧起身就要走，無妄拉住她，讓她看著自己。
“聽我說，我去，我替你去?！?p> 微寧搖搖頭，胡亂擦干眼淚，視線被淚水打濕，還有些模糊。
“不行……”
“若是你被那些人傷到，你爹娘豈不是更傷心，相信我，我一定會把姜叔他們帶回來?！?p> 無妄定定的看著微寧，視線相撞，微寧看到那雙瞳子里閃著細碎的光。
“你看著寺廟，我把姜叔姜嬸帶回來，好不好？”
微寧不哭了，她再著急也知道不能在這時候掉鏈子。
“好，我把悟道寺看好，等你們回來?！?p> 無妄走后，微寧把廟門插上，背靠著門坐在地上。
只覺時間過的很慢，一分一秒的過去。從前娘和她講饑荒時只說了沒糧食時餓得怎樣。
卻沒和她說過饑荒來后，人性的險惡，為了一口糧食能反目成仇。
這一刻，微寧對饑荒這個詞有了實質(zhì)的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微寧瞬間警惕起來，拿起旁邊早已準備好的鐵鍬，聲音顫抖。
“誰……誰??？”
門外的人似乎很累，平復了一下呼吸，才氣喘吁吁的回道。
“是我?！?p> 微寧聽出來了，是無妄的聲音，接著是爹很娘。
“微寧，快開門。”
微寧趕忙把門打開，悟道寺的大門外，無妄站在隊首。
微寧一眼看到爹和娘，撲到娘懷里好一會。等人都進來后，無妄把寺廟的門反鎖。同幾個男人一起，微寧認出來是木匠和王強叔，把一口大缸抬到門邊堵上了門。
一切站好后微寧才看清院子里的男女老少。
木匠和他媳婦，王強和自己老娘，她媳婦把抱著剛幾個月的孩子，還有幾家微寧熟悉的人，甚至大黃狗狗頭也來了，趴在地上懨懨的。
各人臉上都是悲戚之色，懷里背簍里抱著搶來的糧食，無妄上前一步。
“廟里并無多少存糧，但佛像后面有一塊空出來的地方，可以供大家晚上歇息，灶房有鍋具，至于別的事，不如等明日養(yǎng)足精神再說。”
經(jīng)過這一鬧，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眾人紛紛附和，向無妄表達感謝后就去正廳找了個地方睡下了。
村里人家的院墻不會修太高，又是泥巴做的，流民硬要闖也擋不住。
但悟道寺不同，雖只有無妄一人，但寺廟卻是前朝傳下來的，紅磚綠瓦，院墻高高，外人就是有人想硬闖也沒法。
大家都進屋了，爹娘說催促微寧趕緊進去，微寧只說。
“一會就來?！?p> 院子里安靜下來，就剩微寧無妄兩人。
“謝謝你?！?p> 無妄拾起地上的鐵鍬豎在墻邊。
“沒事，我還記得那一頓飯的恩情呢。”
無妄似開玩笑道，使凝重的氣氛又輕松了不少。
微寧一笑，轉(zhuǎn)身和他道別。
“那我先去休息了？”
“好?！?p> 晚上微寧久久難以入睡，旁邊十幾口的鄉(xiāng)親們顯然也是一樣。
兩件屋子大的地方被分成了兩個地方，村里的男人們靠一側(cè)，女人們靠一側(cè)。
王媳婦家的孩子還小，又受了驚嚇，不住的哭鬧。年長的大嬸就抱過來耐心哄著。連狗頭也被牽在桃花村那用繩栓起來。
臨睡前無妄送來了草席和褥子，數(shù)量有限，大家伙把褥子讓給了王強家的小嬰兒元寶，這會元寶剛被王媳婦哄睡。
黑暗里時不時的傳來一聲嘆氣，微寧睡不著，便同張娘子說話。
“娘，咱的家呢？”
張娘子嘆息一聲，也睜開了眼。
“家里被流民占了。”
“那還能回去嗎？”
“等饑荒完了，他們回自己的家，咱就能回去了?！?p> 微寧不再言語，靠在娘肩膀上，淚水打濕了娘的一塊衣服。
“唉傻孩子哭什么，現(xiàn)在命是最重要的，等饑荒結束了，咱就又回去了，房，糧都會在有的?！?p> 微寧輕聲“嗯”了一聲，娘抱住她輕輕的搖晃，嘴里不住的低聲重復。
“人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