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怎么有臉問我
在這個時候,她才忽然發(fā)覺阮明河也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當真應了南康王時不時對阮商陸的鞭策,這位堂哥的確樣樣出色,樣樣都將世子爺比了下去。
蘭舟和秋璇還在和銅人纏斗,阮桑枝淡淡的瞥了他們一眼,自己從桌案上取了盞沒有溫度的冷火油燈,又推著木椅緩緩滑入甬道。
四周寂靜無風,火苗紋絲不動,她借著昏暗的火光看向兩側壁畫,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上面刻畫的仿佛是什么盛大儀式,米粒一般的小人有序排開,阮桑枝湊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了,心頭卻迎來一記重錘。
穿著忽勒人的服飾,舉行忽勒下葬引魂的儀式,看壁畫展示出來的規(guī)格,應當還是關于哪位王宮貴族的。
只是……為什么天子腳下,香火鼎盛的白鶴寺,會有這種東西?
阮桑枝忽覺一股難言的急切,她不免懷疑那所謂的可以跨越生死的經書,莫非是忽勒人留下的邪物?
燈火驟然熄滅。
密室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阮桑枝后背緊貼著椅背,一點一點的向前挪動,才發(fā)現這里比自己想象的要空曠許多。
“砰?!?p> 身下的木椅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低矮的物件,她借著燈芯殘存的微光,摸索著找到了桌案上的燭臺。
一連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成功將火苗渡過去。
在她想要放棄的時候,黑暗中陡然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偏了一點,引線在這里?!?p> 接著手腕上傳來微涼的觸感,順著那人的指尖移動,視野在剎那間擁有了顏色,連帶著他的眉眼都清晰起來。
“不想問我什么嗎?”
燕逢端坐于桌案前,墨色狐裘懶懶散散的披在肩上,露出微皺的衣襟,他手邊還放著字跡未干的經書,像是在這里待了很久。
阮桑枝想了想,問出一句:“你吃喝拉撒都在這里解決嗎?”
“……”
他愣了一下,埋著頭低低的笑了起來,再抬眼時,眸色軟的像一汪春水:“當然不是了,我住在守塔僧人的屋子里?!?p> 阮桑枝沒追問那名命運多舛的僧人去了哪里,只四處打量了一番,并沒有看見什么特別的經文,于是她問起甬道上的壁畫:“這座塔是不是和忽勒有什么關系?”
燕逢點頭:“是他們修建的,對忽勒人來說還挺重要?!?p> 這就有些離譜了。
阮桑枝眉頭微皺,決定暫不細究陳年往事,她問起林策的下落,卻被燕逢以指尖封住了雙唇。
他領口的狐裘蹭到了臉頰,有些刺癢,但卻格外的暖和。
注意到阮桑枝的神色,燕逢嘆了口氣,將狐裘蓋到了她的身上,猝不及防被陌生的體溫和氣息籠罩,腦子還有些轉不過來。
“我原以為你回京城是來休養(yǎng)生息的,怎么一天天的總不消停?!?p> 燕逢的語氣頗為熟稔,讓阮桑枝有些不自在。
她本想將狐裘扯掉,卻被這家伙拎著系帶,繞過木椅打了個死結,便只能作罷。再看見自在閑適的燕逢,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怎么有臉問我?若非你搞出那么多破事,我早就回到鳳州了,不至于像現在這樣處處受制,和廢人有什么區(qū)別!”
燕逢安靜的聽她發(fā)泄怒火,話語終了,才神色淡淡的替她挽起頸邊散落的鬢發(fā):“無論我和蕭洪山誰坐上那個位子,都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p> “至于和忽勒人合作的事……”他眉眼坦蕩:“其實并不是所有的忽勒人都和大雍不死不休,比如天狼就屬于激進的那一部分,但汪旌就只在乎利益交換?!?p> “在這方面,我希望你別像孟大人那樣固執(zhí)?!?p> 阮桑枝面露諷刺:“你卻走了和靖王爺一樣與虎謀皮的老路?!?p> “他太蠢了,總是被不懷好意的忽勒人算計?!毖喾暝谔崞鹚竿鯐r,眼中沒什么溫情,冷漠至極的模樣倒是和記憶中的靖王如出一轍。
“那現在是要做什么?你是沖著傳說中的經書來的?”
燕逢指尖敲了敲桌案上的書頁,毫不避諱得拿給阮桑枝看:“瞧瞧,我其實看不太懂,這上面寫了什么?”
她將信將疑的看過去,只見上面整整齊齊的忽勒文字,看樣子燕逢并不認識,卻還是很有耐心的抄了這么久,不由得令人佩服。
阮桑枝的忽勒字和忽勒話都是從南康老王爺那里學的,老爺子打了大半輩子的仗,將異族研究的十足透徹,現在讓她去讀這些東西,都是易如反掌。
“這不是經文吧?!?p> 反倒像是史書一類的東西,上面的內容很是詳細,甚至精確到具體時辰,只是……
她看了一眼燕逢,見這家伙似乎也對上面的內容沒什么概念,便不再繼續(xù)解釋:“你拿這個沒什么用處,是忽勒人想要吧?”
燕逢點了點頭:“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如果把這東西交給他們,會不會給大雍帶來麻煩?!?p> “這倒顯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p> 阮桑枝低眉思捋,她也說不明白忽勒人要這記載史料的東西做什么,正猶豫的時候,燕逢再次開口了:“不告訴我也沒關系,大不了只給他們一部分文字,你看看哪些可能比較重要?”
話都說到這份上,阮桑枝沒有拒絕的理由,她從中抽出一疊意味不明的書頁:“這些吧,可能涉及了失傳的忽勒陣法?!?p> “好?!?p> 燕逢笑著收走了其他的部分,似乎是對她的配合感到欣慰:“這些東西放在你這里不太安全。”
“反正也是復刻本?!比钌Vχ讣庖欢叮瑢摲诺搅藸T臺上,眼睜睜看著對忽勒人來說異常珍貴的東西化為灰燼。
忽勒人拜托燕逢來偷,就證明靠他們自己的力量是拿不到真跡的,只要毀了這部分手抄的,就能相安無事。
燕逢沒阻止她,反倒是貼心的將灰燼打掃干凈,沒留一絲隱患。
“東西也拿到了,我看蘇弈也沒什么本事,蕭洪山遲早能找到你,愿意和我離開嗎?”
燕逢果真應了之前那句不逼迫阮桑枝的話,卻見她目露諷刺:“你再問一千次一萬次也不可能,從李全坑害三萬將士葬身青石谷那天起,就再也不可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