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遲硯修眼眸中逐漸充斥滿濃郁的哀傷。
他坐了許久,久到月亮西沉,才終于狠心把兩盒明燭全都取出來,悄悄推門,一路繞到池塘邊,準備丟掉。
月光瑩瑩,銀白色籠罩在細膩溫潤的明燭身上,他看了一眼漆黑的池塘,心里忽然有些舍不得。
傻站在池邊許久,都沒舍得松手,也沒有重新裝上蠟燭回去。
這是背叛的象征……可……也是終于有人關心他的象征啊……
遲硯修猶豫了很久,抱著明燭的手在欄桿上搖擺不定,幾度在盒子要翻倒的時候又重新扶了回來。
“誰在那里?!”
背后冷不丁傳來道冷厲的女聲,把遲硯修嚇了一跳。
許是心中舍不得將明燭丟掉,手哆嗦的時候下意識將盒子回扣到胸前,又因太過激動沒抱穩(wěn),盒子從懷里掉了下去。
明燭如一哄而散的螢火,眨眼間散落了一地。
身后的女子步伐極快,身影向前一閃,動作敏捷又狠辣的從后面擒住了他的肩膀,遲硯修痛的驚呼出聲。
“疼疼疼!”
陰山雪認出他身上的弟子服,反扣住他肩膀的手再次用了用力,厲聲問道。
“現(xiàn)在是凌霄峰宵禁之時,所有弟子無事不得外出,你鬼鬼祟祟在池塘邊上做什么?”
遲硯修一聽陰山雪的聲音,立刻出聲道:“陰師姐,是我,我是遲硯修啊!”
“硯修?”
陰山雪按著他的肩膀轉(zhuǎn)過來一眼,發(fā)現(xiàn)真是遲硯修,立刻就松了手。
群玉一共就五個弟子,每個人她都認識。遲硯修很特別,是五人之中唯一不愛好練武的那個,日日都往藥田跑,所以印象比較深刻。
“原來是你啊硯修。”陰山雪略帶歉意的說:“天太黑了,我只看見有個人影在橋邊鬼鬼祟祟的,沒想到是你?!?p> 遲硯修齜牙咧嘴的揉著肩膀,陰山雪這兩下差點給他胳膊卸下來,此事本就是他的不是,他也不好說些什么。
“沒事師姐,我皮糙肉厚,不疼?!?p> 陰山雪疑惑的問:“這么晚了,你在這里做什么?”
遲硯修被問的一愣,低著頭,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我……”
陰山雪敏銳的察覺到了遲硯修的反常,想起他在橋邊鬼鬼祟祟的模樣,她俯身抓起地上散落的東西瞧了瞧,這一瞧,連看向遲硯修的目光也變了幾分。
“你哪里來的這么多明燭?”
遲硯修眼看這是被陰山雪當成偷明燭的賊了,立刻解釋道:“這是我的明燭,不是掌門的,是我?guī)熥鹚臀业?!?p> “師叔?”
陰山雪的表情有些奇怪,“師叔消失都快一個月了,我上門找了她好幾次她都不在,你說這是她送你的明燭,那她是何時送你的?為何要送你,又為何要送這么多?”
原本遲硯修不打算把他們之間的事告訴陰山雪,畢竟家丑不宜外揚。
但眼下要是解釋不清楚明燭的事,他怕是要被陰山雪抓去水牢里關幾天了。
遲硯修猶豫一會兒,道:“師姐,這些明燭是師尊今日讓大師兄送給我的,真的,你不信的話可以明天找我大師兄問,三師兄也知道?!?p> 陰山雪眼中的審視卻沒有被打消:“明燭屬于峰門特殊供應物資,各峰門每個月都有固定數(shù)量,懸寒峰一個月也只有兩盒,你的意思是師叔把懸寒峰整月的明燭全送給了你?”
“是……”
遲硯修將今日向月和楚凄回懸寒峰的事大致講了一遍。
“師尊知道我夜里看書,怕我傷了眼睛才送了這么多明燭……不光我有,其他師兄師弟也都有東西收,他們都能為我作證?!?p> 陰山雪見他言辭間十分真誠,心里的懷疑也逐漸被打消。
“夜深我不便打擾其他幾位師弟休息,也更不能打擾師叔,一會兒我去天宗臺查一下明燭領取記錄吧,如果真是師叔讓向師弟拿走的,一定有記錄?!?p> “多謝師姐?!边t硯修終于松了口氣。
話說開,陰山雪對遲硯修的態(tài)度也終于緩和了不少。
她幫著遲硯修一起撿起地上的明燭,又忽然想起來什么,問。
“即是師叔送你的,為何不好好收著?大半夜捧著兩盒明燭在池邊晃悠,也不怕明燭掉進水里,白白費了師叔的一番心意。”
遲硯修心虛的說:“我……我是太高興了,睡不著,出來抱著明燭賞月來了……”
“是該高興?!?p> 陰山雪將撿起的明燭整整齊齊的碼進盒子里,感慨道:“師叔對你們真好,我在凌霄峰十年,雖已是師尊的親傳大弟子,但從未用過明燭,每個月的明燭分例發(fā)下來根本沒有剩余,光是師尊住的瓊玉樓和待客殿都不夠放?!?p> 不怪陰山雪連兩盒明燭都羨慕,明燭在天宗確實是珍貴物資。
明燭堪稱是世上最亮的燭火,比夜明珠都要明亮。
其原料十分復雜,制作繁瑣,聽說是用南海島上一種會發(fā)光的蝴蝶蝶翅上的粉末做的,近些年來那種蝴蝶越發(fā)稀少,所以明燭的數(shù)量也隨之越來越少。
前兩年還有幾個峰門因為明燭分配不勻產(chǎn)生沖突的。
可越是知曉明燭的珍貴,遲硯修心里就越是苦澀。
他又不敢如實告知,只好另想其法,扯了個話題,道:“師姐,我有件事很困惑……”
“怎么啦?”陰山雪笑道:“我不敢保證能幫助你什么,但我這個人可是守口如瓶的,你有煩心事就跟我說,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遲硯修問:“師姐覺得,師尊給我明燭……算不算是收買我?”
陰山雪露出幾分迷惑之色。
“師叔似乎沒必要這么做吧?!?p> 群玉堂堂一個峰主,收買一個弟子做什么。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師姐是怎么看待別人忽然送你珍貴禮物這件事的?”
他想起白暖暖已經(jīng)知曉陰山雪收了簪子的事,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問:“就像……師尊給你送簪子那件事一樣?!?p> 陰山雪的反應,灑脫的有些出乎遲硯修的預料。
他以為陰山雪會極為避諱這件事,沒想到她十分坦然的說:“如果是簪子的事,我覺得我不該收,你們或許不知,師叔對我有救命之恩,莫說幫她照顧你們,只要師叔一聲令下,就算是為你們赴湯蹈火,我陰山雪也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