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風(fēng)涼，刮在人臉，疼在人心。

　　永壽宮內(nèi)，大周太后蕭如是一改往昔之華貴，她披散著頭發(fā)，著一藍(lán)色素衣，獨依窗前。

　　望向無月的夜，手中的佛珠越轉(zhuǎn)、越亂。

　　明日十五，攝政王蕭從之將率軍逼宮，為何偏是十五，他是在折辱自己，還是想讓自己念及舊情。

　　“奴才參見太……哦，不，是……女皇陛下！”

　　一長相妖孽的太監(jiān)從外走進(jìn)，正貓著身子對著蕭如是行禮。

　　按著計劃，明日之后，蕭從之大逆不道、弒君謀反，蕭如是力挽狂瀾，登臨帝位，成為大周史上唯一一位女皇。

　　可這，也只是計劃，誰贏誰輸，尚不可知。

　　“哀家若是輸了，當(dāng)如何？”

　　蕭如是幽幽的聲音傳來，對于明日，她不是畏懼的，而是哀怨的。

　　“娘娘。”

　　太監(jiān)知蕭如是心中所想，他跪下身去，將蕭如是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娘娘乃天命所歸，必將繼承大統(tǒng)，可若天有不測，奴才愿與娘娘共赴黃泉。”

　　“黃泉？”

　　就只能是黃泉嗎？

　　蕭從之啊蕭從之，在你心里，哀家到底是什么？是你的妹妹、是你的戀人、是你的棋子、還是……你的擋路人？

　　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太監(jiān)，蕭如是怎會不知明日之戰(zhàn)必是你死我活，可蕭如是不甘心啊，蕭如是不明白啊，本是惺惺相惜的人兒，如今怎就成了不死不休！

　　“他可是哀家的哥哥啊！”

　　“娘娘！”

　　握緊蕭如是的手，太監(jiān)苦口婆心道：

　　“娘娘，覆水難收，能陪著您的人，已是只有奴才了。攝政王的所為，早已斷了您二人的情意，娘娘，您萬不可心軟?。　?p>　　蕭如是的手伴著太監(jiān)所言一點點地滑落，她正過身子，望向一片漆黑的夜。

　　是啊，覆水難收，自己與蕭從之之間的情意早就斷了，回不到過去的，自己也不想回到過去，那個人盡可欺的十五早就該死了，自己要做的是高高在上的掌權(quán)者！

　　蕭如是手中的佛珠突然斷了繩子，一粒一粒的珠子砸在地上，也同樣砸在蕭如是的心上。

　　蕭從之，既然你我之間注定只能活一個，那就你去死吧。

　　黑夜裹襲著蕭如是，她這一生本就是黑暗的，只是三十年前，錯射進(jìn)來了一道光……。

　　京都的斗獸場內(nèi)，眾人振臂高呼，好是熱鬧。

　　一個身材壯碩的男子，光著上身，正與一個瘦弱的女子對打，那女子本就毫無招架之力，還瘸了一條腿，連跑都是吃力。

　　女子滿身是血，臉甚至被打得腫了起來，但女子還是不肯認(rèn)命，她不停地躲避、掙扎、跌倒、爬起。

　　這里命為斗獸場，實則卻是一個賭場，有時會賭著臺上的兩人何人會贏，有時會賭著里面的人能活多久。

　　一炷香的時間要到了，座位上的人急得很，咬牙切齒，大罵著女子怎么還不去死。

　　女子實在沒了掙扎的力氣，眼看著男子的拳頭便要落下來，女子知道，自己這一生只能到此為止了，女子閉上眼睛，任淚水順著眼角滑落。

　　若有來生，女子不敢奢求衣食無憂，只愿不再為人所棄，能有一人愿意去選擇自己，哪怕只有片刻也好。

　　男子的拳頭本是要落下的，可突有一人扔了什么東西，擊中了男子的拳頭。

　　在人群中，傳來一男子的聲音。

　　“這個人，我要了。”

　　這一聲，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自然，也包括女子。

　　女子緩緩睜開眼眸，順著聲音處尋求，陽光透過窗子打了進(jìn)來，正落在說話男子的身上，女子一時恍惚，她分不清面前的，到底是一個人，還是一道光。

　　他穿了一件藍(lán)色的衣袍，那衣袍上有著金絲刺繡，想來身份不凡。

　　可惜他帶著白色頭紗，讓人無法看清相貌，可即便如此，他的身形，讓他站在人群之中也是極為耀眼。

　　對這女子而言，他好像是一輪皓月，讓她漆黑的人生，有了唯一的一抹光亮。

　　“小人十五，拜謝公子大恩?！?p>　　出了斗獸場，女子拖著一條殘腿，急著追上男子，跪在男子面前，五體拜服。

　　男子甚至沒有去看女子一眼，只是極為冷漠道：

　　“別跟著我?！?p>　　冬日的雪落在女子單薄的衣服上，透過衣服，涼著女子的身，可比起男子的聲音，這雪竟都是暖的。

　　“公子！”

　　眼看男子便要向前，女子急著跪爬著去追男子。

　　“小人十五，生來便被父母所棄，幸被師父撿去，學(xué)著雜技謀生，可又因斷了腿，師父嫌我無用，僅用二十文便將我賣到了斗獸場?！?p>　　“公子，十五愚笨無能，若是離了公子，必是活不得的?！?p>　　是啊，今時乃臘月寒冬，女子連一件厚實一點的衣服都沒有，恐是不過幾時，便要被活活凍死。

　　女子向著男子跪爬一步，她想要抬手去握男子的鞋履，可男子的鞋履不占一絲塵埃，女子的手卻遍布血跡和凍傷。

　　不配。

　　這兩個字是最先闖進(jìn)女子腦海的，自己……連男子的一雙鞋都比不過。

　　淚水撫上女子的眼眶，女子那抬起的手從頓在空中到落回地面。

　　“求公子開恩，收留十五，十五愿一生追隨公子，為奴為婢，永無二心。求公子開恩，求公子開恩！”

　　女子的頭用力地磕在地上，女子的臉浸在雪里，她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用最卑微的方式去哀求，去禱告。

　　“若是跟著我，只有死路一條呢？”

　　幽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漫天的鵝毛在女子的手背上化開，這冷漠一語，卻讓女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她知道，男子是愿意收留自己了！

　　女子吸了下鼻子，再次將頭用力地磕在地上。

　　“十五、無悔！”

　　對女子而言，未來是什么樣子并不重要，她只期盼這一秒她能活著，這一秒她能有口飯吃，能有一件衣服穿，至于往后是想不得的。

　　女子緩緩抬起頭，看著這個站在陽光下的男子，女子感覺很幸福，有人肯收留她了，她又有家了。

　　后來，男子告訴女子，他是大理寺卿蕭岷山，蕭大人的侄子，蕭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