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情愛會讓人腦子進水
她說啥?
她想干啥?
孟暢一時有些恍惚,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
過了好一會兒,孟暢才回過神來,神情嚴肅地說道:“穆時,你師父可是正道的中流砥柱?!?p> “曲長風(fēng)是曲長風(fēng),穆時是穆時,雖是師徒,但我沒必要活成他的樣子。”
穆時攤開雙手,一臉無辜。
“這是我?guī)煾缸约赫f的?!?p> “那你也不能入魔啊!你身為太墟弟子,太墟可是正道門派!正道!”
孟暢幾近崩潰,若這不是曲長風(fēng)的徒弟,他恐怕早就動手教訓(xùn)了。
……好像也教訓(xùn)不了。
如今穆時的修為比他還高一個小境界。而且眾所周知,單打獨斗時,陣修是敵不過問心劍劍修的。
“您別這么著急嘛。”
穆時拍了拍孟暢的肩膀,以示安撫。
“我若入魔,得弄到一本像樣的魔教功法,才能繼續(xù)修煉。咱們宗門從禁閣到外門書閣,我都翻遍了,就瞧見些《合歡秘錄》、《玉女逢春》之類的?!?p> 孟暢忍不住說道:“……合歡宗可不是魔教?!?p> “樂白國的老皇帝無兒無女,伽落寺住持還俗,憐劍樓副樓主盜竊藥王谷財庫……”
穆時勾了勾手指,一截長滿樹葉樹枝的枝干從古樹上掉落,落入她手中。她每提及一件事,就揪下一片葉子。
孟暢沉默地聽著合歡宗的種種事跡。
他不得不承認,合歡宗是個極為奇特的宗門,它明明不是魔教,卻總能惹出連魔教都難以制造的麻煩,讓人難以替其辯解。
穆時舉著光禿禿的樹枝,發(fā)出事不關(guān)己的感慨:“這些人居然如此昏庸,情愛果然會讓人頭腦進水?!?p> 她話鋒一轉(zhuǎn):“不過進水也是活該,能進水說明腦子本來就有漏洞,無孔不入嘛?!?p> 孟暢:“……無孔不入不是這么用的?!?p> 樹枝被穆時拋進了流水中。
她稍稍坐正了些,語氣輕緩平和:“我要出山歷練?!?p> 孟暢一愣,下意識道:“不行。”
像這種修為高深,還時常把入魔掛在嘴邊的人,留在師門里闖點禍也就罷了。要是放到塵世中,惹出什么亂子,太墟仙宗可要遭受萬人唾罵了。
穆時望過來,淺色的眼眸中映出孟暢的身影,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我并非在與您商量?!?p> 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都顯得頗為和善,但這份和善之下卻藏著強硬。
穆時笑著說:“三師叔,您要是不給我通行符,我就在主峰拉二胡?!?p> 孟暢眼角抽搐了一下。
穆時的二胡技藝源自曲長風(fēng),但不知在傳承過程中出了什么詭異的岔子,穆時拉二胡時既不深沉也不歡快,而是……
當初穆時頻繁違反門規(guī),執(zhí)法峰執(zhí)意要懲戒她。穆時在執(zhí)法峰拉了兩天兩夜的二胡,原本是要拉三天三夜的,可執(zhí)法峰實在受不了,只好投降。
“等我拉完二胡,我就去撬宗門門禁?!?p> 穆時半真半假地說道,
“撬完后門禁或許會損壞,你們修理門禁的陣法估計得耗費小半年吧,我盡量撬得小心點,讓你們修理起來別那么費勁?!?p> 孟暢:“……我可真是謝謝您了?”
穆時點了點頭:“不客氣。”
孟暢一口氣堵在胸口。
他也意識到一個問題——太墟仙宗已經(jīng)留不住穆時了,無論他同意與否,這位劍尊的傳人都會離開太墟,邁向廣闊的天地和壯麗的山河。
孟暢深知自己攔不住她。
孟暢問道:“你要去哪兒?天機閣?”
天機閣是個卜修門派,天機閣的卜修能夠通過卦術(shù)、星斗、八字推演未來,相當精準。尤其是現(xiàn)任閣主祝恒,批命從未出錯,準得令人心驚。
“嗯?!蹦聲r淡淡地回答,“我有事想問祝恒?!?p> “咱們在東州,天機閣在中州,走的時候要直接往西去?!泵蠒惩nD了一下,“你離開東州后往北邊繞點路,去一趟白城。”
穆時眨了眨眼。
孟暢問道:“你知曉白城云氏吧?”
穆時點點頭:“知道啊,師祖的故鄉(xiāng)。云氏是修真世家,但師祖在世時就已開始沒落,如今已成了凡間的商賈世家?!?p> 孟暢低下頭,眼中滿是難掩的哀傷:“云氏的小姐病了,昏迷多日,大夫們都束手無策,向宗門求助?!?p> 穆時:“嗯?”
孟暢向穆時解釋前往白城的緣由:“你師祖在仙魔大戰(zhàn)中仙逝,太墟身為正道門派,理應(yīng)多多關(guān)照她的家族?!?p> “的確應(yīng)該關(guān)照?!?p> 穆時側(cè)頭看著孟暢,目光仿佛在說您是不是傻。
“但是,三師叔,我是劍修,并非丹修和醫(yī)修,我不會治病?!?p> “沒讓你治。”
孟暢說道,
“丹心峰的景玉要前往藥王谷交流,丹修不善打斗又富有,路上容易遇險。藥王谷離天機閣不遠,你與她一同去吧?!?p> “也一同繞點路,為云氏的小姐診治。”
有個守規(guī)矩的弟子同行,說不定能勸住穆時,防止她做出某些離譜的事。
“行?!?p> 穆時在孟暢期盼的目光中應(yīng)下了,
“我從未出過山,正好需要個帶路的。”
孟暢松了一口氣。
穆時問道:“何時出發(fā)?”
“明日辰時初。”孟暢交代道,“你回問劍峰瞧瞧有無要攜帶之物,明日卯時六刻來主峰找我拿通行符?!?p> 約定好時間后,穆時和孟暢同時起身,分別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穆時回到了問劍峰。
太墟仙宗內(nèi)門有兩座劍峰,一為問劍峰,一為藏劍峰。
藏劍峰的劍雖不如問心劍厲害,但峰主和長老們都愿意廣收門徒,因而弟子眾多,峰內(nèi)熱鬧非凡。
再看問劍峰,偌大的宅院空無一人,劍坪上也沒有劍修練劍,就連半年前愿意叫兩聲的狗都交給馭獸峰飼養(yǎng)了。
問心劍瀕臨失傳。
穆時走進院子深處,稍稍駐足,抬頭望著樹上的粉白杏花。
“……怎會在此時開花?”穆時從樹下走過,嘟囔著,“分不清春秋了?”
她走進自己的屋子。
屋子已有幾日無人居住,不過這里設(shè)有陣法,屋內(nèi)干凈整潔,毫無灰塵。
靠近門口的地方有個木架,上面放置著一個銅盆。
穆時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葫蘆,往銅盆里倒水。這葫蘆是件法器,看似不大,卻容量極大,咕嚕嚕倒了許久都未倒空。
水倒得差不多了,穆時收起葫蘆。
她抬起左手,用右手摸了摸,手掌上已生出一層被劍柄磨出的繭子,遠不及右手的繭子厚實粗糙,但仍能摸得出來。
穆時將左手浸入銅盆之中。
大約半刻鐘過去,她再次抬起手時,左手掌心白皙嬌嫩,不見絲毫繭子。
這是洗形水,乃是藥王谷研制出的一種藥水,皮膚一旦接觸到洗形水,就會由粗糙變得細膩。倘若對外出售,必定會受到眾多渴望永葆青春之人的熱烈追捧,甚至不惜萬金求購。
但似乎是由于材料珍稀、產(chǎn)量稀少,或許還有其他緣故,藥王谷并未將洗形水投放至各地的百藥堂銷售。世人至今都不知藥王谷有洗形水這一物件,就連普通的藥王谷弟子也不知曉。
而遠在東州太墟仙宗、并非藥王谷弟子的穆時,不僅知曉洗形水的存在,還擁有大量的洗形水。
她每隔半個月,就會用洗形水除去左手的繭子。
穆時倒掉盆里的水,回到屋內(nèi),關(guān)好門。她面朝北方盤腿而坐,閉上眼睛,開始入定。
次日,天色將明未明。
穆時來得不早不晚,她跨過主峰大殿的門檻時,卯時六刻剛好。
穆時一進門就看見一堵掛著畫像的墻壁,墻前有一張桌子,擺放著水果和一杯白水,香爐中燃著三炷檀香。
畫像上的是太墟仙宗的開山祖師,桌子前未放置蒲團,因為祖師當年曾言,希望后人不必跪拜。
穆時站在剛進門的位置,對著畫像拱手行禮。
繞過這堵墻,才是真正的主峰大殿。
殿內(nèi)房梁高聳,極為開闊。遠處紙糊的窗戶透進來的光線微弱,殿中擺放著許多大小不一的夜明珠,燈罩下還有永不熄滅的鮫人燭。雖說光線依舊昏暗,但已足以讓人看清修飾邊角的典雅雕花。
孟暢坐在一張烏木桌前,桌上擺著卷軸與竹簡,墨盤旁邊躺著一支毛筆和一條松煙墨,宗主印則放置在朱色印泥旁邊。
在穆時走進來時,他放下手中的卷軸。
“過來,坐下?!?p> 穆時站在孟暢面前:“我拿個通行符就走,還用得著坐下再起來?”
孟暢揉了揉眉心:“……你坐下?!?p> 穆時施展法術(shù)拽來一個蒲團,在孟暢對面坐下。
孟暢清空桌上的竹簡和卷軸,取出幾件物品擺在桌上。
首先是一個鼓鼓囊囊的小袋子:“這里面是錢,都是碎銀,買東西方便?!?p> 接著是一塊玉牌:“里面是昆侖鐘,昆侖尚在時,昆侖山撞一下鐘,整個修真界都能聽見。這鐘頗為堅固,遇到危險可以將自己罩在里面,一般人難以打破?!?p> 還有一堆小瓷瓶:“常見的丹藥都在這兒了。”
最后才是一紙通行符。
孟暢問道:“你看看還有什么需要的?”
“挺齊全的?!蹦聲r將東西往自己的乾坤袋里塞,“但您覺得,我遇到需要把自己罩起來的危險時,對手會是一般人嗎?”
孟暢有時真想堵住穆時的嘴。
他實在不想與穆時多言,但有些話必須向穆時交代清楚:“穆時,你必須將景玉安然無恙地送到藥王谷,不能缺胳膊少腿,更不能有性命之憂?!?p> 穆時問道:“她多大年紀?”
“不太清楚,她成為丹心峰峰主的親傳弟子,應(yīng)該有將近六十年了吧?!泵蠒痴f道,“她在太墟還算年輕,你對人家溫和些,收斂一下你的脾氣?!?p> 穆時既未答應(yīng)也未拒絕,繼續(xù)問道:“境界如何?”
“元嬰后期,這幾年應(yīng)當就要突破到化神了?!泵蠒郴卮鹜陠栴},趕忙補充,“她這修煉速度算是快的了,你是太墟前所未有的特例,別用你的標準去苛求別人?!?p> “突破到化神之后呢,能到大乘期嗎?”
孟暢略微思索片刻,便有了答案:“雙靈根,挺難的,但有機會?!?p> 穆時點了點頭:“沒有達到渡劫期的可能,對吧?”
“確實沒有?!泵蠒碂o奈地看著穆時,“小祖宗,你究竟想問什么?想表達什么?”
“化神期的壽命是三百歲,大乘期的壽命是五百歲。到不了渡劫期,就無法飛升,無法飛升就得死?!?p> 穆時抬起手,放在書柜上的算盤飛到她手中,她隨意撥弄了兩下,說道,
“就當她能到大乘期吧,她如今六十多歲,要是身亡,能少走四百多年的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