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中二十二年,正月初一,元日。
真定城內(nèi)是一派過年的新氣象,鑼鼓聲天,萬家燈火,好不熱鬧。街上車馬絡(luò)繹,川流不息。人們路上相遇,無論識或不識,都笑臉相迎,相互拜謁,滿城皆是歡聲笑語。
每家每戶皆是張燈結(jié)彩,貼春花,掛燈籠,放鞭炮,慶團(tuán)圓。
唯獨(dú)簡家的朱門緊閉。
所有笙歌疊奏,都被這厚重朱門阻隔,透過門縫,只留作沉沉的嘆息。
一門之隔,卻似是兩個世界。
朱門內(nèi),沒有一點(diǎn)過節(jié)的氣氛,空氣凝重得像沉石,壓得人喘不過氣。
簡家大院里,整整齊齊排列兩隊(duì)黑衣人馬,著黑鷹紋樣的官服,皆站立兩側(cè),舉刀向內(nèi)。
刀劍所向,是簡府一家??盏厣系怪鴰拙呤w,都是一刀封喉。血跡像落梅一般洋洋灑灑,落了滿地。
陸硯修死死遏住簡茵的脖子,逼迫她看著眼前的場景。
簡茵看著面前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的一家老小,鉆心的痛苦讓她止不住地顫抖。
“陸硯修!你簡直就是禽獸!”女人嘶吼著。
“我禽獸,”男人冷笑一聲,眼里不見一點(diǎn)憐憫:“自從你嫁入我陸家起,就早該料到有這樣的下場?!?p> 男人覆在女人脖頸上的手猛一收力,簡茵雪白的脖頸上迅速泛起了血痕。窒息感騰然而生,簡茵痛苦地掙扎,誰知男人的手指越收越緊。
“簡茵啊,你空有一腔孤勇,卻冒失莽撞,無智無謀。自己自輕自賤也就罷了,還要害得家人受罪。”陸硯修猛得甩開了女人,簡茵跌倒在一旁,撫著脖子咳嗽。陸硯修將手在衣襟上擦了擦,滿眼的厭惡,“是你,害死了簡家?!?p> “這樣,我給你一個機(jī)會,把靖王讓你做的事情都告訴我,我饒你們?nèi)也凰馈!蹦腥寺龡l斯理地說。
簡茵咬唇,撇過頭去。
“哦?”陸硯修玩味的眼底閃過一絲殺氣,他抽劍,用劍背挑起簡茵的下巴,“看來你是不愿意開口了。”
簡茵抬頭對上男人的眼眸,一雙美目里布滿血絲,卻不見恐懼和退縮,只有深深的憎恨和痛苦。
“陸硯修,”女人似乎下定了決心,從牙縫里擠出字來,“你不得好死?!?p> 男人的眸光徹底暗淡,陰暗的情緒似水中融開的墨點(diǎn),蔓延,生長,彌散,剝奪了男人最后的一絲理智。
“這是你自找的?!?p> 男人陰鷙的目光掃過整個簡家,簡父簡伯榮和簡母許氏都被人拔去了舌頭,陸硯修的目光落在了簡茵的妹妹簡霜身上。
“讓她說話?!蹦腥嗣?。
兩旁的手下便拿走簡霜了口中的黑布。
簡霜被拔去了雙手的指甲,全身已找不到完好的皮膚,此時早已說不出話來,只是佝僂在地上,小小一只,止不住地顫抖。
“說話!”身邊的侍衛(wèi)不耐煩地踹了一腳。
簡霜立刻癱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
“放……過……我們……”女孩稚嫩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了出來,輕煙一般,聽得人心痛。
侍衛(wèi)本想踹上去的腳愣了一愣。
就在這短短一剎那,閃過一道劍影。女孩脖頸的血便噴涌而出,應(yīng)聲倒下。
陸硯修如無其事地收回了刀刃。
刀尖上的血滴,凝聚成珠,一滴一滴沿著刀刃而下,滴落在地上。
血腥的氣味蔓延開來。
簡茵徹底崩潰了,她只覺得渾身上下,從里到外,疼得麻木。
為什么要這樣對她!
她用盡自己最后的力氣,瘋了一樣向著陸硯修撲了過去,卻被男人一腳踹開。
“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簡茵徹底失了智,只是喃喃。猛然間,血絲爬上了她的眼球,女人開始嘶吼,“殺了我!陸硯修!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殺了你?”男人輕嗤,“那可太便宜你了。”
“我要讓你看著,得罪我,會是什么下場?!?p> 隨著一聲令下,府內(nèi)刀光劍影,尸體枕藉,血流遍地。簡府上下,從主到仆,除了簡茵,再沒有一個活人。
——
“小姐,快醒醒?!?p> 簡霜被叫聲喚醒,只覺得頭疼欲裂,強(qiáng)光刺眼。她閉眼適應(yīng)了一會兒,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一張陌生臉。
“壞了,熬夜熬出幻覺了?!焙喫?p> 一定是她的打開方式不對,簡霜搖了搖頭,她剛準(zhǔn)備倒頭重睡,被丫鬟玉泉一把扶了起來。
“小姐,你可不能再睡了。那寧王馬上到了!”玉泉著急。
丫鬟玉露已把衣服拿來。
兩個丫鬟見簡霜還是搖搖晃晃要睡覺,趕忙齊聲叫喚:“小姐!”
這一聲小姐可把簡霜叫醒了。
“你們叫我什么?”簡霜問。
“小姐啊?!庇袢?。
玉露擔(dān)憂:“小姐不會是昨日燈會受了驚嚇,腦子出了問題?!?p> 簡霜把兩個丫鬟拉近來瞧,仔細(xì)辨認(rèn),又環(huán)視了屋內(nèi)古色古香的陳設(shè)。
半晌,簡霜反應(yīng)過來。
她穿書了!
昨天,她看到陸硯修一刀斬殺簡霜,滅簡家滿門之時,還義憤填膺一頓輸出。想不到今天就穿進(jìn)了書里,穿到了與她同名同姓的簡霜身上。
她昨日看完書后,好似還做了一個夢。夢中就是簡家滅門的情節(jié),只是場景太真實(shí),場面太血腥,甚至被抹脖子時,好像還有鉆心的痛感。
簡霜心有余悸地摸摸脖頸,確保腦袋還在。
不是,不就罵了幾句嘛,怎么還把她弄進(jìn)來了。再說了,穿也找個身懷絕技或者學(xué)識淵博的穿啊,起碼找個看完整本書的呢。
她,簡霜,一個平平無奇的擺爛大學(xué)生。在一個無課的午后打開此書,草草讀了幾章。只因與女主妹妹同名同姓,對其被一刀封喉之情節(jié)極其反感,感到冒犯,輸出了幾句不當(dāng)言論,就被輸送進(jìn)此書。
這是本重生文啊,女主簡茵重生之后要報(bào)復(fù)男主,捍衛(wèi)全家,有她什么事。
這是烏龍。
簡霜下了結(jié)論。
既然沒她的事,她就是要回去的。
怎么回去呢?簡霜第一個便想到了死。當(dāng)然不是真死,書里的簡霜死了,現(xiàn)實(shí)的簡霜也許就活了。
但是夢里被抹脖子極度的痛感又把她勸退了。第一,太疼了。第二,萬一真死了呢,現(xiàn)實(shí)的簡霜沒死,書里的簡霜也要白白搭了性命。
“小姐,你沒事吧?!庇袢姾喫榔饋聿桓?,只是眼睛滴溜滴溜四處亂看,很是擔(dān)心,伸手摸了一下簡霜的額頭,“也沒有起熱,怎么今天糊糊涂涂的?!?p> 玉泉的聲音將簡霜的思緒拉了回來。
簡霜又定定地打量了玉泉玉露許久,把她們和夢里見過的臉對上了號。
“你是玉泉?!焙喫老玻涝趬衾镞@俊俏的小姑娘是空地上的橫尸啊。
“嗯?!庇袢獞?yīng)。
“你是玉露?!焙喫肿プ∮衤兜氖?,這姑娘在夢里也好不到哪兒去,被人剁去了手足,折磨得生不如死。
玉露點(diǎn)頭。
玉泉玉露這下是徹底摸不著頭腦了。既然小姐昨日的燒已經(jīng)退了,玉泉玉露只當(dāng)簡霜的舉動是和她們玩鬧。
“小姐,現(xiàn)在可不是玩樂的時候,老爺在廳前催的緊,要你早些過去?!庇衤蹲焐洗叽伲稚弦膊宦?,和玉泉嫻熟地上手更衣。
“叫我過去干什么?”簡霜不解。
這書里都是圍繞簡茵展開的,對簡霜的描寫少之又少,導(dǎo)致簡霜多這身體原宿主的經(jīng)歷知之甚少。
“今日寧王要來府上,老爺設(shè)了宴,你是要到場的呀?!?p> 寧王,陸硯修。
這名字像是炸雷一般,在簡霜的腦子里炸開。
不知是這具身體在排斥,還是這身體里的簡霜在畏懼,她情不自禁打了個抖。
宴請寧王,是簡家覆滅的開端。
就是在這宴席上,陸硯修執(zhí)意要娶簡茵為妻。不知真是一見鐘情,還是另有企圖,陸硯修竟向皇上求來了賜婚御旨。
而簡茵此時已和靖王陸潼私定終身,縱使心中不愿,但皇命不可違,還是被迫成了寧王妃。
入了寧王府,簡茵與靖王里應(yīng)外合,秘密收集寧王囂張跋扈,賣弄權(quán)勢,勾結(jié)朝中重臣的證據(jù),意圖扳倒寧王。
但簡茵百密一疏,漏了馬腳。
事情敗露后,陸硯修以莫須有的謀逆罪名,滅了簡家滿門。簡父不過是秘書省的秘書郎,無甚實(shí)權(quán),一心編修國史。寧王要滅掉簡家,比碾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簡霜眼睛一閉,元日被滅門的血腥場景還歷歷在目。
血腥的氣息,凌厲的刀光,嘶吼的哭嚎……
突然,她靈光乍現(xiàn)。
這個夢如此反復(fù)出現(xiàn),或許是個暗示呢,暗示她只要改變這痛苦的結(jié)局,她就能回去了?
只要沒有元日滅門,原本的簡霜就不會死,故事就能被改寫,原宿主沒準(zhǔn)就可以回到這副軀殼里。
而她也可以回到現(xiàn)實(shí)世界。
這個說法簡霜覺得很有說服力。至少,比求死一說,更值得一試。
只是,這結(jié)局,到底要如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