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那一坐，尋常的落地窗和沙發(fā)立馬顯露出設(shè)計師耗費過的頗多心力。
窗簾、地板、圓桌、酒與杯、燈光，甚至是窗外的烏云與冬雨，都似精心準備的布景。
阿波羅降臨于初冬的雨夜，溫暖的光驅(qū)散嚴寒。
這是無聲的畫作，奚午蔓細細賞鑒，試圖探清沉寂于光與影交界處的話語。
直到聽見手機震動，奚午蔓才猛地回過神來。
她正要去找自己的手機，看見窗邊的男人從外套口袋中摸出一部手機。
奚午蔓看著他接通電話，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么。
他抬眼迎上奚午蔓的視線，答了句：“我在?！?p> 室內(nèi)安靜幾秒。
奚午蔓又聽見男人說：“嗯，再見?！?p> 男人掛了電話，弓著身，胳膊肘擱到膝蓋上，手機捏在右手指間，左手手指輕輕轉(zhuǎn)動機身，盯獵物般凝視著奚午蔓。
奚午蔓相信他之前說的沒什么事了。
現(xiàn)在才有事。
被他盯得脊背一陣發(fā)涼，奚午蔓暗暗打了個寒顫，扯出個微笑，慢步向他走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您。”
“蘇慎淵?！彼鸬煤唵?，不帶任何情感。
“我聽說過您?！边@是客套話。
奚午蔓確實覺得這個名字在哪聽過，一時卻想不起來。
不過從剛才奚午承對他的態(tài)度看，他應(yīng)該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就算她并沒聽說過他，他也不會懷疑她的客套話。
“我也聽說過你，M集團董事長的千金?！碧K慎淵這話聽上去很認真。
奚午蔓愣了一下，不知該怎么回答，抬手指了指蘇慎淵手邊桌上的白蘭地和白蘭地杯，轉(zhuǎn)移了話題：“您渴的話可以喝一點，那杯子還沒用過?！?p> 話一說完，奚午蔓直想狠狠拍一下自己的腦門。
沒話說可以閉嘴，誰喝白蘭地解渴，被奚午承打傻了？
奚午蔓琢磨著再說些什么不那么蠢的話，看見蘇慎淵伸出左手，提起了酒瓶。
他端相了那瓶酒幾秒，又輕輕放回原處，與奚午蔓說的卻是與酒毫不相干的話：“聽說你一幅油畫賣了三千六百萬?！?p> 奚午蔓的畫作都由奚家人拿去賣，她本人根本不知道哪幅畫賣了多少錢，也不想知道。
商品而已，她只管制造，不關(guān)心行情。反正有的是專業(yè)銷售員操心。
“您想買我的畫？”奚午蔓在床邊坐下，離蘇慎淵不遠不近，很適合談話。
蘇慎淵又一下下?lián)苻D(zhuǎn)手機，說：“買畫，不如買畫畫的人?！?p> “這就是您來的目的？”
在這之前，奚午蔓一直以為，蘇慎淵只是路見不平，順便進來坐坐。像他說的那樣，他找她沒什么事。
“別誤會?！碧K慎淵打斷奚午蔓的思緒，“那是我未婚妻的想法。”
奚午蔓左眉微挑，問：“您的未婚妻是？”
“水西月?！?p> “水西月？”奚午蔓滿臉驚訝，“這真是她的名字？”
先前奚午蔓以為，水西月是那個女人隨口編的名字。
“我以為你認識她?！?p> “算認識吧，她幫過我兩次，但我們不熟。”想到水西月那張不茍言笑的臉，奚午蔓的心情瞬間好了很多，微偏了腦袋，笑著問蘇慎淵，“她想買我？”
“想買你的人應(yīng)該不少?！碧K慎淵刻意頓了一秒，“沒人會傻到單為一幅畫花三千六百萬，何況畫畫的人還這么年輕，身體健康?！?p> 奚午蔓保持著微笑，沒有回答。
“聽說你不是奚耀航的女兒。”蘇慎淵突然說了這么句話。
奚午蔓表情一僵，仍保持著禮貌的微笑，神經(jīng)卻不免繃緊：“您想說什么？”
蘇慎淵無聲地淺淺一笑，不答反問：“臉不痛了？”
直覺告訴奚午蔓，眼前這個男人，抱著對她并不友善的目的。
她瞵視著他，連微笑也懶得裝了，臉色陡然一黑，只保持措辭客氣：“我不想沖您發(fā)脾氣，您也不要惹我?！?p> 蘇慎淵轉(zhuǎn)動手機的手指一停，亮了屏幕看一下時間，直起身的同時，將手機揣進外套口袋。
“你也會發(fā)脾氣？”蘇慎淵的眼底盡是嘲諷，“我還以為，你是個窩囊的受氣包?！?p> “我不知道為什么您會有這種看法?！?p> 奚午蔓雙手攥緊拳頭，保持著冷靜。
“如果您是把別人的禮貌當成窩囊，那么我不介意對您不禮貌。您要知道，我沒有怕您的理由，我沒有、也不會有任何事求您幫忙。”
“挺硬氣。”蘇慎淵站起身，淡漠的眸中帶了更像是嘲諷的贊賞，“但愿投洽會結(jié)束后，你還能這樣跟我說話。”
奚午蔓緊抿著唇?jīng)]有答話。
她很想壓一壓他實在過分自信的氣焰，但她對他幾乎沒有了解，不知道他會做出些什么事來。
且據(jù)近二十年的生活經(jīng)驗，她知道任何時候都不能把路走得太死。
蘇慎淵很快離開了，那個戴眼鏡的女人一直等在門外。
他一打開門，房間里還坐在床邊的奚午蔓就聽見那個女人驚訝的話音：“蘇總，這么快？”
門被輕輕關(guān)上，奚午蔓不知道蘇慎淵說了什么，也許他什么也沒說。
這個夜里，奚午蔓沒睡安穩(wěn)，每每剛一入眠，她就進入一個很混亂的夢里，攪得她的腦瓜嗡嗡地疼。
凌晨四點半，她實在睡不著，索性起身，從行李箱里翻出速寫本和2B鉛筆來畫草圖。
早上七點，奚午蔓就接到葉莫莫的電話，后者邀她一起吃早飯，然后去參觀科技展。
這通電話本該奚午承打，只是他還在為昨晚的事生氣，于是差來葉莫莫這個中間人。
奚午蔓參觀展覽時，只有葉莫莫陪著她，全程陪伴。
展館內(nèi)匯集了A國各大高科技企業(yè)和高校科創(chuàng)團隊的參展品，奚午蔓很快沉浸于AR技術(shù)、人工智能、數(shù)字醫(yī)療和各種高科技帶來的新奇體驗中，全然忘了昨晚的不愉快。
傍晚，奚午蔓和葉莫莫找了家餐廳吃飯，葉莫莫不斷談今天她腦子里蹦出的設(shè)計靈感，她對服裝材質(zhì)的設(shè)想，以及一些她突然想到的東西。
“他們通過基因編輯技術(shù)，研發(fā)出了晚上能自己發(fā)光的植物?！比~莫莫的話明顯只說了一半。
正開生蠔殼的奚午蔓覺得奇怪，抬頭看葉莫莫，想讓她繼續(xù)講下去，注意到后者盯著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