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幅畫上所表達的宗教思想不怎么了解,奚午蔓只能欣賞基本的東西,思想以外的東西。
除了色彩,確實沒什么特別吸引人的地方。
但晏蓮喜歡,非常喜歡。
晏蓮大談C國的主流宗教。
C國,是一個允許各種宗教同時存在、允許公民同時擁有多種宗教信仰的國度。
C國的主流宗教,花里胡哨。
宗教信仰。
奚午蔓平靜地看著那幅畫,盯得久了,出現(xiàn)了整個人被壓縮成平面刻入絹面的幻覺。
那些紅臉藍臉白臉花臉的神仙鬼怪,全部張大嘴,露出完整的獠牙,試圖將她這個后闖入者分食。
痛到極點,就完全失去了知覺。
心臟稍稍罷工,大腦供血不足。這是錯覺,但奚午蔓的身體還是不可控地往后倒了一下。出于潛意識里的恐懼。
晏蓮眼疾手快,雙手扶住奚午蔓的肩。
“你沒事吧?”晏蓮一臉擔憂,那綠色眼睛中的暖春掠過一片秋意。
沒事。
奚午蔓搖頭。
好在到了飯點,不需要奚午蔓為剛才短暫的昏厥解釋,晏蓮就將責任全部推給了饑餓。
午飯后,短暫休息,然后是下午茶時間。
跟她們平時的生活節(jié)奏沒有區(qū)別。
她們的嘴角始終掛著恬淡的笑,她們善于享受一切,無論春夏秋冬,無論晴雨陰雪。
她們的生活里永遠充斥著美,靜心觀賞美就是她們甘于懶惰的最大動力。
甘于懶惰需要莫大的意志力,要能夠長時間保持同一個姿勢坐或站在同一個地方,要徹底放空大腦,放棄任何思考。
任何思考都會成為對美的欣賞的阻力。
美是純粹的,對美的欣賞也務(wù)必要純粹。
奚午蔓實在佩服她們的堅持。
過了五點,天色漸晚,賓客陸續(xù)到來。
在晏蓮的帶領(lǐng)下,奚午蔓隨五位太太到了沙龍客廳。
奚午蔓只是去換一杯雞尾酒的功夫,回頭就注意到晏蓮及五位太太都換上了適合跳摩登舞的服飾。
也許她們早早就換上了,只是奚午蔓沒注意到。
人漸漸多了起來,奚午蔓的不安全感漸漸加深。
在一大群陌生人當中,奚午蔓總會感到不安。
說不準人群中什么時候就會突然冒出一個人來,肆意地施加暴力。
奚午蔓盡量遠離人群。
她原本是盡量跟在晏蓮身旁,但晏蓮實在太忙,忙著聊天、歡笑,忙著跳舞、調(diào)情。她只能盡量找一個遠離人群的角落,獨自呷著酒。
又出于一種觀察的習慣,她認真看每一個人,在腦子里記下他們最明顯的特征。
“我以為你會去西郊。”男人近在耳廓的聲音。
奚午蔓陡然回神,偏頭對上男人含笑的視線。
“年先生?!鞭晌缏Y貌頷首。
“沒有人邀請你跳舞嗎?”年甫笙問。
有。都拒絕了。
說實話的話,未免有點傲。
奚午蔓選擇避開這個問題。干脆就不聊這個話題。
“您怎么認為我會去西郊?”她向年甫笙拋去問題。
“昨天晚上聽你哥說,樓行長今天晚上在西郊舉辦宴會,據(jù)說是為慶祝他的兒子成功舉辦畫展?!蹦旮项D了頓,眸中笑容深了幾分,臉也離奚午蔓更近幾分,“我以為,你會對結(jié)交A國新生代的版畫家更感興趣?!?p> 奚午蔓客氣地笑笑,試圖找個機會把他支開。
機會自己就來了。
晏蓮女士一身熱汗,滿面春風,臉蛋兒紅通通。
她擠過人群,戴著紫鉆戒指的手從年甫笙后背撫上他的肩頭。
“年先生?!标躺徱粡埧?,周遭的空氣都醉了,“想不到您會來。來,陪我跳支舞。”
“對不起,趙太太?!蹦旮项H禮貌地移開她的手,“我不會跳舞。”
“不會跳舞?先生,您的舞步不會比您的謊言更蹩腳。”晏蓮的手指輕輕滑過年甫笙的側(cè)臉,那輕佻程度不及她眼神的萬分之一。
年甫笙挪了挪步子,向奚午蔓湊近,幾乎要躲到奚午蔓身后。
晏蓮覷眼瞧瞧奚午蔓,仿佛那樣才能看清,又瞧向年甫笙。
“怎么,先生,奚午蔓小姐是您的保護傘么?”晏蓮問。
“比起奚小姐,說趙先生是我的保護傘更合適,我要是爭奪絲毫您對趙先生的愛,我的良心就會過意不去?!?p> “愛?”晏蓮擠了擠眼,幾乎擠成一條縫,又迅速睜大,“我愛他,非常愛。但是,我對他的愛,不能成為我尋歡作樂的障礙?!?p> “要是引誘您背叛了趙先生,我余生每一天都會譴責自己。”
“背叛?這怎么能是背叛呢?我的阿波羅。他需要我做他的妻子,我成了他的妻子。他需要我早上為他泡茶,晚上給他一個晚安吻,我都那樣做了,每天,無論他起得多早,多晚回家。他需要我給他生一個孩子,我給他生了一對雙胞胎。他需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并且我愿意一輩子都為他做他需要我做的事。我現(xiàn)在和以前一樣,并且余生都不會變,我給他他所需要的。所以,我哪一點背叛了他呢?”晏蓮語句連貫,看樣子頭腦還很清醒。
“我以為,趙先生會介意別的男人碰您的身體?!?p> “為自己的丈夫保持身體的忠貞,是嗎,先生?您要告訴我,這是上帝的旨意?是身為女人必須履行的義務(wù)?”
晏蓮停了幾秒,年甫笙沒有回答。
她也沒有在等年甫笙的回答。
“但是,我從來都知道,一個男人不可能滿足我的生理需要。結(jié)婚之前我就跟他說過,我喜歡體驗不同的男人,他也給過我承諾,只要我不生下別的男人的孩子,他不會干涉我的性生活。如果他認為這是對他的背叛,那么,其實是他背叛了我?!彼f。
年甫笙只報她以微笑。
她帶著不甘的神情,又繼續(xù)說:“婚姻最重要的是,我們知道我們需要什么,太貪心的話,是永遠不會感受到幸福的,年先生?!?p> “很顯然,您很幸福?!蹦旮险f。
“我丈夫也很幸福。我們都知道我們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們從不要求我們需求以外的任何?!?p> “您喝得有點多,也許您需要一杯蜂蜜水?!?p> “我知道您想說什么。身為妻子,該為丈夫保持身體與心靈的絕對忠貞,但是請問,我們?yōu)槭裁匆欢ㄒ袷剡@樣的婚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