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打了個照面，那個女人說完“你哥哥在等你”，就坐上停在門口的黑色轎車，離開了。
溫柔的漂亮姐姐。
一進(jìn)屋，脫掉外套，摘掉口罩、帽子、圍巾、手套，傭人告訴奚午蔓，奚午承在餐廳等她。
漫長的用餐時間，誰也不說話，連靜默都寂得死掉。
紅茶的茶湯一如既往，清亮。奚午蔓一如既往，沉默。
“今天天氣不錯?！鞭晌绯邢乳_口。
“是?！鞭晌缏h首。
“你今天去哪玩了？”
“一家畫廊?！?p> “城東畫廊？”
奚午蔓輕輕搖頭：“我沒注意那是哪家畫廊?！?p> “你怎么會去那？”
“剛好坐車到那邊，看見很多人去，就跟著去了?！?p> “以后別一個人在外面逛。”出于對安全的擔(dān)憂。
“好?！彪S口的敷衍。
奚午蔓不用向他匯報整天的行程，也不用說吃到超級難吃的雜醬面。
他不需要知道。
他不想知道。
他關(guān)心的只有她的婚事。
他說，爸媽打算跟穆律夫婦正式見一面，仔細(xì)聊聊奚午蔓與穆啟白結(jié)婚的事。
這是通知，不是商量。
奚午蔓保持沉默。
具體的日期還沒定下，有任何問題都可以直接跟爸媽講。奚午承如此說。
奚午蔓捧著茶杯，垂眸看茶湯中那張不完整的臉。
從小到大，她不能自己決定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奚午承決定的，父母很少干涉。
理所當(dāng)然，她是被奚午承帶回來的。
她以為，結(jié)婚這種事，也理所當(dāng)然，由奚午承完全掌握著決定權(quán)。
“直接跟哥哥講不可以么？”她嗓音輕柔，被大客廳的安靜放大。
“可以?！鞭晌绯性捯粢晦D(zhuǎn)，“但你要想清楚。”
“什么？”
“你要是跟我講，我可不會同意你跟穆啟白結(jié)婚?！?p> “那就不跟他結(jié)婚。”奚午蔓差點暴露激動，迅速穩(wěn)住。
“跟我結(jié)婚？”
還是算了。
奚午蔓的激動不用刻意去克制，自己就息滅了。
“怎么不說話了？”奚午承的話音不輕不重，“你是寧愿嫁給穆啟白，也不想跟我結(jié)婚？”
“不不不?！鞭晌缏B連搖頭，“哥哥別誤會，我只是不知道該說什么。”
“不知道該說什么？”那位明顯不信。
“就是，爸爸媽媽怎么突然急著要我跟穆先生結(jié)婚了？”奚午蔓迅速轉(zhuǎn)移話題。
“你馬上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了?！彼o出理由。
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這就是唯一的理由？
奚午蔓睜大雙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奚午承。
“到法定結(jié)婚年齡就一定要結(jié)婚么？”她問。
“五太爺希望你結(jié)婚。”
“五太爺？”
在奚午蔓的印象中，她壓根沒見過幾次五太爺那個老頭子。
她只依稀記得，五太爺?shù)哪挲g很大了，身體卻硬朗。不時看ABC播送的新聞，還能看見五太爺?shù)纳碛啊?p> 噢，那老頭都已經(jīng)退休多年了，還掌握著一些令人震驚的實權(quán)，簡直了。
A國是沒人了還是怎么的？權(quán)力非得給一個近百歲的老人掌著。
尋思著，A國人才濟(jì)濟(jì)。
該死的長輩權(quán)利至上主義。
A市城區(qū)，跟奚午蔓有印象以來的每一個冬季一樣，即使是晴天，也總鋪著厚厚的白雪。
風(fēng)與冷空氣是雪花最忠實的盟友，這樣的忠誠只局限于冬季，一旦開春，冷空氣會計劃著離開，風(fēng)也會慢慢叛變。
到時，雪花就死翹翹了。被風(fēng)與空氣及陽光一齊搞死。
這次晴日只堅持了三個白晝，一早起來，又是陰天，果然，沒一會兒，天就下起了雪。
經(jīng)過三天的不懈努力，奚午蔓終于約到蘇慎淵。
蘇慎淵很大方地給了她十分鐘的時間，她軟磨硬泡、持之以恒，為自己爭取到二十分鐘。
十分鐘，她可沒自信說服蘇慎淵幫她做事。二十分鐘也不一定，但二十分鐘都搞不定的話，那基本沒戲了。再堅持可就真是閑得發(fā)慌。
蘇慎淵，這個奚午蔓該尊稱一聲叔叔的男人，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來頭，連五太爺都要給他幾分面子。
當(dāng)然，這是聽奚午承說的。
同樣的，約見蘇慎淵，也是奚午承給出的建議。
想同五太爺唱反調(diào)，必然是死路一條，除非她身后有蘇慎淵。
蘇慎淵，是她唯一的、絕對安全的退路。
奚午蔓能查到的關(guān)于蘇慎淵的信息，僅僅與Z集團(tuán)掛鉤。一個平平無奇的跨國集團(tuán)而已，在A國境內(nèi)甚至不能與M集團(tuán)相提并論。
但奚午蔓不會懷疑奚午承的話。
所以管他的，管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什么來頭、有什么背景，無所謂。
奚午蔓唯一在乎的，只有蘇慎淵先生的實用性。
下午五點，天開始黑了。
奚午蔓到達(dá)方塊國際馬術(shù)俱樂部的室內(nèi)馬場時，天已完全黑下。
六點十分到六點半，是蘇慎淵留給她的時間。她早到了五分鐘。
俱樂部會所區(qū)沒多少位置，都被占了。蘇慎淵坐在靠窗的一張小木方桌前，正與一個男人談笑。
奚午蔓一眼就看見他，然后越過他的鼻尖，透過玻璃，看見騎在一匹白馬身上的女人。
女人正馭馬練習(xí)跳躍直桿障礙。
五分鐘過去，蘇慎淵面前的男人離開，奚午蔓對上蘇慎淵的視線，在他面前的椅上坐下。
她從包里取出一個方形檀木盒子，打開，把盒子里的合香珠手串呈到蘇慎淵面前。
“這是我前些年從一位中國朋友那里得到的，荀令十里香珠。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認(rèn)為，您才應(yīng)該是它的主人?！?p> 他一定會收下。奚午蔓肯定。
他不一定喜歡這些東西，但是，他未婚妻喜歡。
“你需要我為你做什么？”他也不收下，也不拒絕，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只需要您一句話?！彼仙虾凶?，扣上銅鎖扣，輕輕推到蘇慎淵的咖啡杯旁。
“什么話？”
“我知道您在我們家五太爺面前也說得上話。我只需要您對我們家五太爺說一句話?！?p> 蘇慎淵淺淺笑著，不露神色。
“我們家五太爺希望我盡早結(jié)婚，但我現(xiàn)在還不想結(jié)婚?！鞭晌缏f。
“你結(jié)不結(jié)婚，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蘇慎淵客客氣氣，冷冷淡淡。
“您這么善良的人，不會看著我陷入苦海的?！?p> “我可不以助人為樂?！?p> 完了。
蘇慎淵比她預(yù)料的更冷漠，奚午蔓已經(jīng)不抱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