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也不回,上了樓。
到第二天,奚午蔓也不知道他沒說的話。
他沒主動提起,大概是沒機會再知道了。
與其琢磨無法得知的東西,不如注意眼前的事。
雖然奚耀航和黃奉清很認真地為奚午蔓準備嫁妝,但奚午蔓并不會以奚耀航千金的身份入嫁周家。
周寘行也知道,卻并不在意。
他愛的是她這么個人,無所謂她是什么身份,也無所謂她姓什么。他如此說。
無所謂。
奚午承的淺笑中,表現(xiàn)著赤裸裸的嘲諷。
奚午蔓讀懂他沒說出的話。
無所謂,是真的無所謂,還是話說得好聽?
當然咯,奚午承是不會相信任何一個接近奚午蔓的男人有多單純的。
或者說,他不相信,在頂尖的世俗誘惑前,會有任何男人傻傻地選擇單純的愛情。
如果奚午蔓不是奚家人,如果她沒有M集團小公主這么個身份,他,周寘行,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以一個男人能給一個女人最高的禮節(jié)對待她嗎?
奚午承什么也沒說,奚午蔓全看明白了,通過哥哥對周寘行不動聲色的打量。
那老于世故的上位者的審視。
沒有人的品行能欺騙那樣一雙眼睛。一旦他決定仔細看你。
奚家暫時并不急著與奚午蔓劃清關系,她還是萬眾矚目的奚家的小姐,高高在上。
媒體的報道鋪天蓋地,關于她和C國那位周先生的婚事。媒體人們的熱情絲毫不比當初她和穆啟白訂婚時的低,甚至更高。
好事者拿周寘行與穆啟白做了對比,成功得出公正的答案——周寘行各方面都完勝。
壓力莫名給到穆家。
奚午蔓認為,媒體人們有點太閑了。
但那些都無所謂。
一切如常。
奚午蔓甚至認為,嫁到周家并不會對自己的生活造成任何大的影響。
無非是換個地方生活。
活著嘛,在哪里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和誰在一起。
目前看來,周寘行可是比奚午承好得多得多得多的選擇。
周寘行喝酒,但從不發(fā)酒瘋。
不知道世界上其他二十歲的女孩子們到底怎么想,反正奚午蔓不愿意跟一個酒瘋子待一起。
最后一個晚上了。
大雪沒完沒了地落,奚午承的別墅依舊冷清。
時近子時,奚午蔓躡手躡腳地走出畫室,探頭探腦,試圖找到奚午承的身影。
當然不是希望見到他。
相反,正是因為不想碰到他,才這樣鬼鬼祟祟。
可今天晚上,就活該奚午蔓倒大霉。
那奚午承,被酒瘋子附體的奚午承,偏就那么巧,剛好在奚午蔓路過小客廳的時候,進來了。
那一身的酒氣,遠遠的,奚午蔓都差點昏過去。
救命。
抱著沒被酒瘋子發(fā)現(xiàn)的僥幸,奚午蔓跑得飛快,回到樓上自己的臥室。
連睡衣都沒換,她縮進被窩。
唯物主義的她,開始虔誠地一遍遍向上帝祈禱。
不要進來,不要進來。
不要進來。
不要——
砰訇!
他還是來了。
溫暖的身體變得冰涼僵硬,只需要不到一秒。
溫暖的小被子,就這樣被掀開了。
奚午蔓的脖子僵硬地轉動,臉朝向奚午承。
酒瘋子。
“跑什么?”酒瘋子問。
他差不多是倒下來的,將奚午蔓圈在雙臂中。
濃烈的酒氣,奚午蔓簡直要窒息。
“急著去見你那不入流的未婚夫嗎?”他話音不清,似問非問。
炙熱的大手,刮下淺綠色海島絨的家居服。
極冷與極熱,她的肌膚與他的呼吸。
“那你不該縮在這里,可憐的孩子??茨愣兜枚嗝磪柡??!?p> 鼻音很濃,酒瘋子的特征。
“你該去你未婚夫的床上,而不是這里。這不是你該待的地方,這里屬于蔓蔓?!?p> 他右手停在她腰間,撐于床單的左臂一軟,整個人沉了下去。
壓得她差點斷氣。
“知道蔓蔓嗎?我的蔓蔓?!?p> 自問自答的他,話音輕輕。
灼熱的氣息,羽毛一樣,撲在奚午蔓頸窩。
“可惜她現(xiàn)在在C國,不然你真該見見她。我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她不想回來?!?p> 他的話音并不清晰,近在耳邊,倒能聽明白。
“她以前很喜歡我。我不清楚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她不想見到我。她想離開我。我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離開我?!?p> 不知道他今晚發(fā)的是什么瘋,奚午蔓也不想知道。
她只想推開他。
要是再繼續(xù)這樣下去,她真的會嚴重缺氧。
這家伙,比她以為的重得多??瓷先ナ萑醪豢?,意外健壯。
“她為什么躲著我?我該怎么做?我能做什么?”酒瘋子繼續(xù)自言自語。
不顧別人死活。
“她要我做什么?”他的話音更低了,像是快睡著。
也許,她要你離她遠點,別壓死她。
奚午蔓沒敢出聲。即使大腦輕微缺氧,也不敢用力呼吸。
不敢驚擾酒瘋子。隨時會徹底瘋狂的酒瘋子。
“我想她。我的蔓蔓。”
這是最后一句話。
酒瘋子沉沉睡去了。
趁他睡熟,奚午蔓慢慢往旁挪動,終于擺脫這座大山。
你睡這我睡哪?
奚午蔓站在床邊,抄手瞪著奚午承,想一拳捶醒他。
算了。
倒也沒活膩,不想沒事找事。
輕輕為他蓋上被子,奚午蔓輕手輕腳,躺到貴妃椅上,拉了小毛毯將自己從腳到頭完全蓋住。
說實話,睡得不好。一點都不好。
奚午蔓醒得比奚午承還早。
她坐在貴妃椅上,腿上蓋著毛毯,每看一眼床上的奚午承,搶回自己被窩的念頭就強烈一分。
她干脆不看他。
掀開小毛毯,手提拖鞋,赤腳走出臥室,輕輕合上門,才穿上鞋子。
無所謂,本來就是他的床。
無所謂,反正在飛機上可以好好休息。
終于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連覺都不讓人好好睡的鬼地方。
睡眠不足的奚午蔓,肝火旺盛。
飛機下午一點起飛。
一想到還有十一個鐘頭要熬,奚午蔓就崩潰。
在感應燈燈光的對比下,暗處黑得可怕??偢杏X下一腳就會踩進一個超級大坑,然后死在里面。
死得不明不白,也太慘了。
死得不明不白。
奚午蔓在樓梯口停步,回身看身后那片幽暗。
他喝了酒,吃了不該吃的藥。
奚午蔓的心臟有片刻懈怠,大腦供血不足,整個人差點倒下去。
憑著堅強的意志,她往臥室回。
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