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還未亮,碧云便打來溫水給我凈面,以前六歲讀小學向來是自己起床,然后在用寒冷的水把自己拍醒,而今的這番待遇,倒讓我覺得受之有愧,既然生命可以重來一次,那么這一世,我定要過不一樣的人生。
“碧云,你且放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以后也不必這般的照顧,早上我會自己用冷水洗臉,這樣才能一日清醒,否則,把昏睡之氣帶入學堂,可是會被夫子責罵的!”我一本正經(jīng)的對碧云說。
“小姐,你說的可是真的,莫不是嫌棄我照顧的不好而故意說的吧!”碧云頗為遲疑。
“定然不會,自我出生,母親便將她最貼心的你來照顧我,這些年你照顧的確實很用心,只是,如今要進學了,不能如孩童一般嬌弱,不然,會被夫子和同門嘲笑”對她回應一個笑臉,讓她安心。
“對了,小姐,今日有新來的侍女伴讀與你一起入學堂,聽說她還會一些拳腳功夫,想必是老爺和夫人特意安排,讓我知會小姐一聲,她會在馬車上等你”碧云一臉的不開心,似乎來了新的人要取代她的位置。
分別對于歷經(jīng)兩世的我而言,沒有那么多的感懷,昔日丈夫棄我而去,父母為我憂勞成疾,纏綿病榻,而我也因萬念俱灰之際舍下幼子墜入江中,誰曾想有這一番境遇,前世已不可追,也是我不想記起的傷痕;如今,入書院求學,每年只有寒暑才得以回家探親,對于一個孩子而言,過早的離開父母身邊確實傷感,于我而言,卻是可以讓我忘卻前塵重新接納自己的緩沖階段,畢竟我還不曾想好,如何在當下這個時代生存,更不想成為誰的負累。
小廝們已經(jīng)把所有的行李放上馬車,父母等在門口,望著母親哭紅的雙眼,我便知道她內心的不舍,或許她們也想不通,出生之后我從未走出府門半步的我為何同意去山上求學,況且山上條件嚴寒,缺衣少食,而我才及笄之年,為何就突然相通了要出門求學呢?這些年,母親也教我一些《四書》、《五經(jīng)》的內容,琴棋書畫以及女紅之類的也算精通,且她在經(jīng)營家庭之際,也把算賬和經(jīng)營的方式很好的傳授給了我;在她認為閨閣女子這些是足夠了,況且又有世家背景,以后找什么樣的夫婿都是隨便挑揀的,為何偏偏要去什么勞什子書院,偏偏要遭受這樣一番苦難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本想著這一世就如之前十三載光陰一般,渾渾噩噩的度過,走別人安排好的路,茫茫然然的度過這一生;然后,順利的死去。
可惜,若不是那一日聽到侍衛(wèi)林辰和父親的對話,我想我這一世便這樣度過也無所謂;只是,既然家族如今處在生死存亡之際,我又豈能獨善其身,坐擁宣城這一座兵家必爭之地,這些年不管父親多么低調,那高高在上的君主,也不曾對他放松半分。
而今,也到我該為這個家出去一搏的時候了!
半月前,天色微暖,我一如既往的躺在暖閣的軟榻上曬太陽,風吹櫻落滿地花,便想起了那句:“兒童散學歸來早,忙趁東風放紙鳶”,對著碧云說“這大好春光,辜負了對可惜,你去找一些竹子和紙張來咱們做紙鳶怎樣?”碧云雖然年長我?guī)讱q,但是這些年照顧我,也是童心未泯,爽快的的找來剪刀、薄紙、竹子......
所幸,碧云手巧,不一會兒就做好了,碧云說:“小姐,我家鄉(xiāng)的習俗有說,把牽掛的事和人寫在紙鳶上,然后等紙鳶飛的高高的放掉,就可以為遠方的人祈福,要不要試試”,說著便拿起一只蘸好墨的筆遞給我。
前世看過太多的孔明燈上寫詩句,紙鳶上寫詞寄相思,我心里雖然知道這些都是騙純情少女的把戲;但是,也想斬斷過去,如果這紙鳶真的可以載著的前世的離愁別恨,回到那個年代,也算是一種告別吧,揮手寫上“前世離愁一抔土,江湖夜雨十年燈”。
“小姐,你這是什么意思呢?”碧云不解的問。
“沒有什么,以前最喜歡的一句詩詞演化而來的,走吧,我們去放紙鳶”。
但就在紙鳶高飛之際,好巧不巧的紙鳶落到父親的禁院;所謂“禁院”其實就是他辦公和接待來訪的院子,由于父親身份特殊,故家中有規(guī)定,父親辦公接待外人的院子,非傳不得擅入。而今,紙鳶掉進那個院子,如果不撿回來,被父親看到上面的題詞,肯定是會有問題的,會引起不必要的解釋。
“小姐,碧云再為你做一個紙鳶,咱們不能去打擾老”若是尋常的一只紙鳶便算了,但是,上面的題詞怎么會是一個我這樣一個出生就未出府的閨閣女子所題呢?
我讓碧云你在門外放風,而我偷偷潛入父親的禁院;本來想翻墻,但是,看到門是虛掩著的,推開一條縫,我這身軀卻也擠得進去,紙鳶正落在窗邊,我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就聽見茶盞摔碎的聲音,我躲在窗檐外,聽到林辰的聲音:“王爺,不要生氣,更不能讓夫人小姐知道此事”
“我以為遠離朝堂,固守宣城,替漢室王朝賣命,為何他還不肯放下呢?此生已許諾絕不生子,膝下僅有一女,竟也不肯放過嗎?”父親生氣顫抖的聲音。
“王爺,折損羽翼困守一城,我自知爺心中苦悶,可眼下,盛世已治,王爺可將小姐送去臨淵書院,況且這臨淵書院諸葛夫子曾受過您的大恩,勢必會照顧小姐;這樣便可擺脫皇室掣肘,也可免去小姐入宮學成為質子,屬下愿護小姐周全”林辰道。
原來,不管前世還是今生,所有的時代,所有的煩惱,都不會隨著我的渾渾噩噩而減少,或許,我也該為這個家做些什么了!
雨后,青石板的長街在雨后顯得格外清爽,府門外父親修長的身軀再加上他那副雕刻般的盛世容顏,巍巍君子,不過如此!
“清兒,此去書院,萬事小心應對,為父知你不是惹事生非之人,但不免有小人常戚戚,書院之中,多是皇親國戚,清兒結交之人須得格外留心,若有不適可修書信,為父自然將你接回,這里永遠是你最堅固的堡壘!”如此語重心長的一番話,像極了當初去大學時候,母親在火車站的叮囑,一樣的溫暖可親。
“清兒明白,清兒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情清兒自會做到心中有數(shù),父親守一城,困一生,父親的苦清兒都懂,此去書院,清兒自當不會辜負父親良苦用心,雖為女兒身,也自當替父親分憂,還請父親多保重,清兒會常寄家書,緩解憂思!”我擁抱了父親,他似乎感覺我知道了什么!只是將手抱的更緊一些。
“母親,清兒別過,還請母親不要掛念,清兒自會照顧好自己,母親,多多保重,待清兒歸來之日,必將滿腹詩書,文武雙全”說完,雙膝跪地拜別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