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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鏡頭

chapter9 荒唐的吻

春日鏡頭 欲壑難甜 3984 2024-11-21 00:04:24

  江城一中校區(qū)里有一半的教學樓是擴招之前的舊教學樓,統(tǒng)一灰藍色的外觀,與亮橘色外觀的新教學樓接壤。俯瞰下去,像一條緊閉的拉鏈,將兩段歲月粗糙地連在一起。

  新教學樓投入使用后,之前的教學樓一小部分被改造成體育藝術活動教室,其他的基本閑置處于設計建設階段。高二教學樓緊挨一棟紅瓦白墻的尖頂小禮堂,早前這里是學生會活動室,被棄用后漸漸成為了被遺忘在深海里的亞特蘭蒂斯。

  當站在舊禮堂背后的一塊狹長的空地上時,我眼眶里已經(jīng)沒有了淚光,只有對自己剛才瘋狂行為的震驚。

  趙禹晉雙眼曖昧不清地在我身上游走,他嘴角總是噙著那抹若有似無的壞笑,“時初樂,你把我?guī)У竭@兒來想做什么?”

  我怔怔看向他,陷入一陣難堪的沉默。

  他的背后是一堵高聳的水泥圍墻,上面鋪滿了橘紅色的凌霄花,以前只是零零散散幾朵,如今在我們毫不知情的時光里瘋狂蔓延。

  凌霄花很襯他。

  “怎么不說話?”他問,“也不打算松開手?”

  隨著話音落下,我才意識到自己還緊緊握著他的手腕。那仿佛是一塊燙手山芋,我連忙抽回手,往后退了兩步,啪的一聲撞到墻上,疼痛的灼熱從后邊燃燒至心臟。

  “你去教室找我干嘛?”

  他笑,“聽說你偷窺帥哥被抓去教導室了?!?p>  談話剛剛開始,熱騰騰的空氣就驟然涼了下來,一陣四處亂竄的狂風把一墻的凌霄花搖晃得噼啪作響,它荊棘遍身、葉片閃閃,仿佛描畫在古老的織錦上。

  我被哽的說不出話來,就像吃了一筐苦杏,澀爛了喉嚨。

  “所以你是來笑話我的?”

  他頗有些不解地扯了扯嘴角,皺起眉笑,“也不是。”

  “不過時初樂,你真不知道我來找你是干什么的,還是假裝不知道呢?”

  對于他的來意我心知肚明,但并不想打開這個話口,于是心虛的否認,“我...不知道?!?p>  “哈...還真想耍賴?”

  他雙手插進兜里,思考了幾秒突然靠近,仿佛是一陣白光從腦袋里閃過,我們的之間就只剩下一個拳頭的距離。

  和以前的幾次見面一樣,他總是帶著一股傲氣俯視著我,逼迫著我仰視看他。

  “有...有話好好說!”我連忙服軟,雙手捂臉,“你別靠那么近!”

  “怎么?怕我吃了你?”他溫熱的指尖撥開我右手的無名指,“擋什么臉啊,害羞了?”

  被人道破心情的感覺總讓人有種落下乘的意味,被動的滋味可不好受,所以我總想要努力呈現(xiàn)一個強硬的狀態(tài)。

  “誰害羞了?你...你別亂說!”

  狂風還在肆虐,吹落一地凌霄花瓣,冬天早就來了。

  或許是天氣的冷澀,又或許是我明顯的逃避,讓他眼底的笑意漸漸收斂,轉(zhuǎn)而被嚴肅的冷靜替代。

  “時初樂,我們也別繞彎子了,我現(xiàn)在就要答案,你選什么?”

  我還沉浸在他嬉皮笑臉、沒個正經(jīng)的印象里,對此刻眼前的趙禹晉感到陌生。他這顆軌道無常的子彈,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這個選擇我在心里推演、考量了無數(shù)遍,其實早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只是不肯承認罷了。我無法輕松地向他開口,于我而言,那是個極需要勇氣的決定。

  “我...讓我再考慮一下?!?p>  “不行?!?p>  他無情的拒絕讓我力不從心,“你為什么就單單針對我呢?”

  趙禹晉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我也正想問呢,所以這不是來找答案了嗎?”

  “你什么意思?”

  “別廢話了,好嗎?”

  這顆子彈將我的自尊攪得如一灘爛泥,叫人看著惡心。

  “我不選。”我咬緊牙,“你能拿我怎么樣?”

  趙禹晉的眼神混沌不堪,眉頭擰得很緊,就像他也在迷茫的沼澤里掙扎似的。

  “你不選是吧?”他冷著臉,“那我?guī)湍氵x!”

  那雙手像大地一樣寬闊,將我死死抵在墻上,通過它,我能感受到他血液里的溫熱。

  他緩緩靠近,我的心像搖滾樂里急促的鼓點,快要跳出來似的。激動又害怕交織而成的網(wǎng)將我俘獲在青春期的圈套里,但不知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謝致景,一種來由不清的責任感讓我即時拉住了剎車。

  我的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他狂熱的心跳就仿佛掌握在我的手心里。我看著他眼中不解的神色搖頭,“不可以?!?p>  他氣笑了,“不可以?那你敢在公共場合跟我道歉嗎?”

  “你不敢!”他胸有成竹地搶在我前面說,“時初樂,現(xiàn)在只有我們兩個人,以后頂多算我們之間的秘密,可如果你跟我道歉,那你就是所有人的笑話,這點你應該清楚。”

  他知道我的軟弱,所以句句都能動搖我,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他從始至終都只給了我一個選擇。

  有時候下定決心只是一瞬的事,到了這個地步,我已經(jīng)退無可退。

  不就是親一個嘛,又不會少塊肉,時初樂,別怕別怕,膽子放大!

  我的胸腔伴隨著喘息起伏,指尖感到寒冷,他身上清甜的柑橘尾調(diào)強制將我送回到盛夏的火熱中。墊腳時我的雙腳有些發(fā)顫,無處安放的手在慌亂中扯住他灰色外套的金屬拉鏈頭,在對方愣神的時候,快速而輕柔地吻了一下他的嘴角。

  對他來說,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難免有些恍惚。

  不等他反應,我匆匆想逃,話音都在顫抖。

  “我...我走了!”

  “等等?!彼∥覔u粒絨的帽子,用力又把我拽回來,“這個不算。”

  我被氣的不輕,抬眼瞪他,“怎么不算!不帶你這么欺負人的!”

  趙禹晉臉上浮著一層淡淡的粉,耳尖比成熟的紅石榴更加鮮艷,此時的他比做錯事的孩子還顯得無措。他用一股我無法抗拒的力量將我摁在原地,毫無預兆地低頭啃我的下唇,甚至想要撬開我的牙關,大肆挺進。

  他就像惡劣殘忍的暴君,肆意剝奪我生命最后的呼吸。

  如同沉溺在深不見底的海里,渾身無力,天旋地轉(zhuǎn),無法思考,無法清醒。

  風停了,在下課鈴敲響的前一刻。理智的銀色利箭劃破朦朧的視線,直抵我的大腦,棕色的瞳仁在極速擴大,感官的控制權再次回到我的手里。

  推開他時,我仿佛得救一般貪婪地大口呼吸,全然沒有細想嘴皮破裂滲出的血液的鐵銹味。

  他僵在原地,剛才緊緊擒著我的雙手停在半空中。那一刻,他在我記憶中所占據(jù)的那塊空間里長出一片罌粟花。

  我?guī)缀跬四翘焓窃趺炊冗^的,只記得放學時依依來找我,說是要談談與何弛見面的安排。她激情澎湃,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是物理書上晦澀難懂的定義,聽的人頭腦發(fā)脹,我只依稀記得定在了期末。

  三天后的凌晨,我猛然從睡夢中驚醒,我記起了那晚放學的人潮里趙禹晉站在一棵沾染了寒冷死亡氣息的月桂樹下,像極了眷戀人間的孤魂野鬼,雙眸里看不見一絲活力。直到我的目光與他相接,他無光的瞳仁里閃過一絲卑微的柔情,他靜靜地站在那里,站在人群的焦點中心,讓我差點誤以為他是座精美的雕塑,千萬年都會屹立不倒。

  他的唇輕輕開合,似乎在說什么,但可惜我對唇語一竅不通。

  我扭過頭,決然要留給他一個最薄情的背影。

  這段記憶是怎么丟失的,又為什么突然會找回,到如今我都無法解釋,只能說人就是那么奇怪。

  自那之后,趙禹晉三個字的再次出現(xiàn)是在一個周末的上午,依依來家做客。

  “你說奇不奇怪!”依依一只手往嘴里扔薯片,一只手把手機屏幕懟到我面前。

  我手里正削著蘋果,草草瞥了一眼,是微信聊天記錄。

  刀刃將清脆甘甜的果肉切開,整齊放在果盤里,我又拿起另外一個蘋果。

  “不是,初樂,你都不覺得有貓膩嗎?”

  “什么貓膩?”我眼皮都沒抬一下,敷衍地說,“哎呀,你快吃,一會兒都氧化了!”

  依依見我心思沒在她那里,有些不開心地嘟起嘴,霸道地將我手里的刀奪過去,啪的一聲拍在桌上。

  “時初樂,你不會真跟趙禹晉好上了吧?”

  他的名字瞬間將我的思緒拉回來,我震驚地看向依依,“你說什么?”

  “我說你是不是背著我和趙禹晉談戀愛了?”

  不知道依依根據(jù)什么得出的這個結論,但這個想法很危險,其鋒利的斧刃足以劈開我內(nèi)心禁地的門欄。

  “你為什么這么說?”

  依依的五官瞬間擠在一起,她不耐煩時總愛露出這樣的表情。

  “就因為這個??!”說著,她將手機扔進我懷里,“喏,可仔細看看吧!”

  我急于知道事情原委,沒來得及拭去手指間的蘋果汁液,在屏幕上留下一個糟心的指紋。

  聊天界面從一個名叫M的人添加好友成功的問候語開始。

  M:你好,我是M

  依依:你好【狗頭】

  M:你是方依依吧?

  依依:都不知道姐是誰?我要拉黑你【白眼】

  M:無所謂

  大概過了十分鐘,依依將人拉出黑名單,發(fā)了一長串的傻逼。

  M:神經(jīng)病吧你【發(fā)怒】【炸彈】

  依依:略略略略略略略……

  M:時初樂

  M:關于她,我只問一件事

  依依:你認識初樂?

  M:不重要

  M:她和趙禹晉是在談戀愛?

  依依:【呆】【呆】【呆】【呆】【呆】臥槽?。?!

  M:看來你不知道

  依依:【微笑】

  依依:你誰啊?

  兩人的聊天到此結束。我抬眼時,依依放著我切好的蘋果不吃,正啃著還沒削皮的那一個,狐疑地盯著我。

  “說吧,如實交代!”她擠眉弄眼的壞笑,“今天我可是推掉了約會來的,你可不能讓我失望哦!”

  有幾分鐘,福爾摩斯般的靈感俘虜了我。點開M的頭像進入朋友圈時,我的思緒也跟隨著頁面剎那間陷入空白,因為除了一個鳴人的頭像,沒有其他任何信息。

  M身份的未知讓我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恐懼之中,更加劇這種不安的是我無法消除這種恐懼,并且只能默許它未來會長久的伴隨著我。

  “到底談沒談???”依依以為自己要吃一個大瓜,亮晶晶的眼睛充滿了對八卦的渴望,“初樂,你說句話啊!”

  我把手機原封不動的還給她,從盤子里拿起一塊有些泛黃的蘋果,塞進她的嘴里。

  “沒談沒談沒談,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顯然這個回答格外無趣,依依剛才還精神奕奕,這會兒便像個泄了氣的氣球。她不滿意的啊了一聲,彎著腰窩進柔軟的沙發(fā)里,嘴里懨懨地嚼著。

  突然,她又挺直了腰,重獲神采,“初樂,學長這么一大帥哥,你...要不把握把握?”

  有時候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想法真是鬼使神差。

  我不曾告訴依依我心有所屬,所以她熱烈的如翻騰的海浪的少女情懷沖蕩我靜謐的港灣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急迫,我想要一股腦的將愛戀的苦水吐個干凈。但最終我還是沒法說出口,因為依依不是一個能保守秘密純釀的好瓶蓋。

  她不知道我在那沉默的幾十秒里經(jīng)過了怎樣激烈的掙扎,見我起身往玄關走,連忙問:

  “誒!初樂,你要出門???”

  我拿起鞋柜上的鑰匙,一邊穿鞋,一邊答:

  “我媽又不在家,難道我給你煮飯吃啊?你也不嫌自己命長,走吧,帶你出去吃?!?p>  “真的?”她像頭小鹿一樣輕快地噠噠跑來,火急火燎的想要在我之前穿好鞋,“那我今天也不虧!”

  依依穿好粉白色短款羽絨服,把拉鏈拉到最頂端,迫不及待地打開門,幾片雪飄了進來。我坐在玄關的木階上,系鞋帶的手忽然停止動作,抬起眼皮看出去。

  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就這樣忽然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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