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程信接孩子放學(xué)，又看見父親行走在去岳父家的路上，這些天，老程義天天跑去甘寧娘家吃飯讓程信感到了什么，晚上他給甘寧商量：“自從我媽去世后，我爸可能有些孤獨，你可不可以問問咱媽，幫忙物色一個年齡或條件相當(dāng)?shù)陌⒁獭?，能陪他一起說說話的那種也行……我怕他天天去你家，影響爸媽的正常生活……”
甘寧一想，婆婆去世兩年了，公公確實有些孤獨。
回娘家時，甘寧把程信的話講給了母親聽。
戴琳沉默不語，許久：“我讓你爸幫忙給問問吧……”
后來，老甘找朋友幫忙給介紹了一個阿姨，這個阿姨55歲，模樣長得也可以，有兩子已成家，前兩年丈夫因病去世，愿找一忠實可靠的中老年男性為伴，并把阿姨的照片發(fā)給了程信。
“誰讓你們給我找老伴的？我不需要……”老程義看著程信拿來的照片大發(fā)雷霆，“我現(xiàn)在最大的快樂就是和你岳父聊聊天，下下棋……，以后不要再給我提找老伴的事兒……”
程信夫妻二人，面面相覷，不敢再說話。
這天晚上，程義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一大早一人獨自來到了義中大學(xué)。
這里留有他的青春，還有和戴琳的美好回憶。他走在校園的小路上，望著男男女女的學(xué)生們騎著單車徜徉期間，單車后座上青春靚麗女孩們不時發(fā)出格格笑聲……多難忘的青春啊。
老程義不忍回首這些，徑自來到校園一角的宣傳欄，這里還留有歷年來校友的捐款明細(xì)，閱過幾行字，“開州大學(xué)技術(shù)學(xué)院院長程義、昊天集團(tuán)副總經(jīng)理許月夫婦向母校捐款300萬元”的信息還猶然可見……老程義一會想起與戴琳的平凡感動，一會兒想起與許月的高進(jìn)人生，心里五味雜陳。
一切都隨風(fēng)而過，他無悔與許月的婚姻，但他更羨慕戴琳和老甘的相濡以沫、伉儷情深。
轉(zhuǎn)眼三年又過。老甘已是八十多歲，戴琳也年過七十。老甘的腦子開始有些糊涂，戴琳放下手頭很多自己的愛好，細(xì)心照顧著甘家山的起居。戴琳寫字，老甘就靜靜地站在桌旁；戴琳在廚房里做飯，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偷吃先做好的菜，有時米飯粘得滿臉都是，戴琳就用溫毛巾給他擦拭；天氣好的時候，戴琳就牽著老甘的手，到公園里遛一遛，看看老年人打牌，跳廣場舞。戴琳照顧老甘的一舉一動很讓孩子們感動。老程義也時常過來看看老甘，雖然老甘下棋已十分糊涂，但哪怕是在老甘家坐一會兒，看著戴琳忙忙活活也是一種內(nèi)心的依靠和享受。
后來，老甘的糊涂越來越嚴(yán)重，繼而引發(fā)了間歇性腦梗，戴琳就放下手頭全部事情，開始陪伴老甘長期住院，全身心照顧老甘。老甘糊涂起來，什么也不知道，清醒的時候，記憶也如橡皮擦一樣開始漫漫清除，唯一殘存的記憶就是“阿琳”、“寧寧媽”兩個字眼。
一天，孤獨的程義來看老甘，老甘睡著了，戴琳下樓送程義，臨出樓門的時候，程義有些百感交集，回過頭來，深情地望了戴琳一眼，“戴琳，我這一生非常感謝你，也感覺對你有愧疚，如果有一天，老甘先離我們走了，你愿意不愿意讓我照顧你……”
戴琳沉寞良久，回想年輕時同程義的朦朧的愛，回想和老甘風(fēng)雨同舟，竟不覺淚水在眼框里打轉(zhuǎn)，“謝謝，你對我的認(rèn)可……不過，我覺得老甘更適合我……”，
“我是說，當(dāng)世界上只剩我們兩個老人的時候”，程義著急地遞補了一句。
“謝謝你對我的同情…”，戴琳垂頭。
“不，不是同情，而是再次重逢以來，你已我心里已經(jīng)扎了根，成了我身體中最難解開的一部分深情?！背塘x眼有有淚地望著戴琳。
“沒有如果……阿信爸爸”戴琳刻意提醒了一下老程義的身份。
古話說：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一天夜里，老甘病情忽然加重。戴琳趕緊給孩子們打電話，很快甘江一家、甘寧一家都聚到了醫(yī)院，就連老程義也來了。
老甘回光返照般清醒了一些：“我這一生沒什么遺憾，娶了一個賢惠的妻子，生了一雙優(yōu)秀的兒女……”這時，甘寧姐弟倆已是泣不成聲，戴琳心情沉重不能自已，但她沒有放聲大哭，因為她已深知人的生老病死是誰都不能違背的自然規(guī)律，到這個歲數(shù)了，也就不讓孩子再為她擔(dān)心了。
“孩子們，人老了，孤獨是很可怕的……”，老甘又伸手抓住戴琳“阿琳，你比我年輕，如果有合適的，可以再找個伴……”
“別說了老甘，你不是說永遠(yuǎn)都是咱們兩個么……”
自然規(guī)律無法違背，第二天老甘走了，但走得很安詳，是笑著走的。
后事上，戴琳一個人靜靜地為老甘流著眼淚，老程義看著戴琳，心疼地直想過去擁她入懷，如同三十年前那個風(fēng)雨之夜，戴琳過來給他送藥時，那樣真，那樣不顧一切，但現(xiàn)實讓他不能。
戴琳不讓孩子們過度傷心，也不要為她擔(dān)心，事后戴琳繼續(xù)一個人樂觀地生活。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寫作上，以減少對家山的思念。老程義擔(dān)心戴琳，幾次來到老甘家門前，都沒好意思敲門上去，但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她進(jìn)進(jìn)出出像以前一樣買菜、幫兒女帶孩子的樣子，心里踏實了不少。
老程義發(fā)現(xiàn)，自從老甘去世后，早上戴琳經(jīng)常一個人來半山公園散步，于是他也養(yǎng)成了一早來半山公園散步的習(xí)慣，以期能遇上戴琳說上幾句話。有時遇到半山、有時遇到山腳下，那怕只看一眼，老程義的心里都很滿足。
“戴琳，你最近過得好么”
“挺好的，程信爸……”
“阿琳，你還是叫我程義吧……”
戴琳沉默了半天，“咱們是親家，我覺得還是叫您程信爸爸比較好……“
“你還在生當(dāng)年我的氣了，我當(dāng)年確實對不起你……”，程義眼中有淚。
要說沒有，是不可能，但這么多年，戴琳也已經(jīng)釋懷了“真得沒有，反而是感謝，這一生我跟老甘過得幸福……”
“現(xiàn)在老甘去世也一年多了……”程義話剛說到一半。
“程信爸，我還有些事，我先走了……”戴琳竟自離開。
一路上，老程義的話都在戴琳耳邊回響。愛過之后更多地是放手；恨多之后更多地是原諒；經(jīng)歷痛苦后更多得選擇釋然，戴琳早已不糾結(jié)對某些人的感情，而是選擇與歲月的和解，是不是這才是對青春最好的致敬，戴琳心里想。
路上，電話響起，“喂，您好?”
“阿琳，我是你方姐??！”
“??？方姐，你換電話了？”
“我也來海市生活了……”
“真得，方姐，有空我去看你？”他鄉(xiāng)遇故知，尤其是年老的時候，這是老甘去世后，戴琳最開心的一件事。
“多年沒見甚是想你……”
二人互通了地址。
“噢，離我這里不太遠(yuǎn)，周末你有時間么……”
“我現(xiàn)在一個人生活，隨時都有時間……”
戴琳想起老甘也走了，自己也是一個人生活“方姐，咱見面聊……”
原來，方姐的老伴去年突發(fā)心梗去世了，孩子們調(diào)回了海市工作，于是方姐也跟隨兒子一家來到這里。
有了老朋友的陪伴，方姐和戴琳都比以前生活得更加開心了。她們相約一起去公園鍛煉，參加老年交誼舞會，一塊出去旅游，生活充滿了樂趣。
這邊老程義天天去戴琳常去的公園遛達(dá)，但卻很久碰不到戴琳了，越發(fā)覺得生活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