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的家

　　回到家，覺得氣氛有些詭異。

　　原來，皇太后駕到——奶奶來了。

　　媽媽在廚房燒飯，履行一個家庭主婦的義務。

　　爸爸在客廳看英超聯(lián)賽。躺在沙發(fā)上，嘴里啃著蘋果。哈哈，那個松松垮垮的姿態(tài)，怎么看著有點假，像電影里的擺拍鏡頭。

　　一年前，就是我爸爸沒開公司前，我奶奶不在我家時，是我媽媽獨享后宮這片天地。她一面看熱播的電視劇《還珠格格》，一面使喚我爸爸給她削蘋果，生怕錯過小燕子從房頂上摔下來的瞬間。

　　那時我爸爸在廚房左手顛鍋，右手掌勺，嘴里還不停的征求我媽的意見。今天紅燒帶魚做成甜口的還是麻辣的，鱸魚是清蒸還是紅燒。

　　呃，只有一樣土豆絲，不用征求我媽的意見。因為貴妃娘娘只吃細細土豆絲焯水后，加青辣椒絲，用花椒油和小磨香油，放少許生抽、香醋、鹽，涼拌的。最后在點綴綠油油的蔥花，撒幾點紅艷艷的小米椒圈，裝在白瓷盤里才算大功告成。

　　我媽美其名曰，這樣拌出來的土豆絲，清清爽爽，好吃不油膩。

　　我了解我爸爸，他做菜并不是真的喜歡擺弄廚房的一堆蘿卜白菜、雞鴨魚肉，而是迫于貴妃娘娘的威嚴，不得不干。

　　他做菜馬虎，總有那么一個菜不達標，不是花椒油放多了麻嘴，就是鹽放多了咸死人?？倳晃覌寚Z叨。

　　我爸這個寵妻狂魔逼急了也會抗議，你覺得我做的不好吃，有本事下次你做呀。

　　我媽那，就沒有下文了。

　　讓我媽做飯，很難的。她總說等那天她開心了一定做一桌子硬菜給我和爸爸吃，可是從春天盼到秋天，我倆也吃不上她做的大餐。

　　下次進廚房，我爸絕不會改正，繼續(xù)馬虎。飯桌上依然能聽到我媽的念叨。就這樣日子慢慢的，一天一天的過。

　　吃完飯，我媽媽開開心心的收拾碗筷。我爸爸去洗漱間塑造自己一天的新形象，不時的還能傳出俏皮的口哨聲。

　　他倆就是這樣，好像剛才在飯桌上沒有吵過嘴一樣，總是很輕松的就抹去了彼此的小缺點，所以只要他們不提我的成績，我總能感受到家的溫馨與甜蜜。

　　我和我爸都清楚我媽媽今天為什么裝模作樣的下廚做飯。

　　我媽媽下廚做飯是為了讓奶奶開心。不對，不對，準確的說，是為了家庭和睦，我們全家都開心。

　　在我奶奶的世界里，洗衣、做飯這種活，天經地義就是女人的傳統(tǒng)職責。

　　男人是干外面大事的，如果天天系著圍裙在廚房轉悠，會變得沒出息。

　　如果我媽媽不在家，她自己會哆哆嗦嗦跑廚房收拾家務或者喊正在寫作業(yè)的我洗碗筷，絕不讓我爸爸插手。

　　我們家這是多么矛盾的和諧呀！每個家庭成員都拐著彎的平息對方突兀的情感，賦予這個家庭最最和諧的音符。

　　我和我爸對奶奶的這種觀念，只能搖搖頭。

　　奶奶絲毫沒有針對我媽的思想。

　　說她沒有一點偏愛兒子的私心嗎？我和我媽還有我姑姑都不信。

　　其實，我奶奶這些固執(zhí)的觀念，來源于她在那個久遠年代里漸漸熏陶的自然風俗習慣。她始終不會明白自己做的有何不妥。

　　我奶奶也是這樣要求自己的。她為我爺爺做了一輩子飯。直到前幾年爺爺去世，她這個干了一輩子做飯的工作才算圓滿畫上句號。

　　女人做家務的觀念在她腦子里根深蒂固，無法改變。

　　我媽媽剛嫁給我爸爸時，什么都不會做。她從小到大也是姥姥、姥爺捧在掌心里的小寶貝。

　　聽親戚說，我奶奶不知道因為我媽不會做飯或懶得做飯鬧了多少風波，幾次鬧得他們小夫妻差點離婚。

　　幸運的是，我爸爸在我沒出生前單位就集資建了房。房子到手他們是第一個裝修好，急急忙忙搬進去住的人。

　　后來聽我媽媽說，如果不是我爸單位建了房，他們可能在沒有生我之前，就離婚了。

　　原來我的出生是有條件的。

　　我爸我媽是大學同學，聽我媽媽講，大一開學老鄉(xiāng)聚會，我爸對她一見鐘情。從此，展開瘋狂的追求，直到臨近畢業(yè)二人才確立正式的戀愛關系。

　　我爸爸卻給我講了另外一個版本的他與我媽媽的羅曼戀愛史。

　　他說，因為兩人都喜歡看文學類的書，經常在圖書館，不期而遇。一天午后，兩個人透過密林般書架愣愣盯著對方看了半天。慢慢地，彼此相互吸引，日久生情，很自然地，他牽起我媽的手，我媽跟在他身后，像一只害羞的小山羊。

　　大學畢業(yè)一年后，我爸我媽順利結婚了。很快就有了我。

　　我剛出生，瘦的皮包骨頭。我爸看到我的第一眼，真以為我媽生了一只沒長毛的猴子。

　　我媽媽孕吐厲害，受盡了折磨。幾乎吃什么就吐什么。一直到我出生，我在媽媽肚子里，沒吸收多少營養(yǎng)，身上除骨頭，沒長肉。

　　我媽生了我，出院回到家，依然能穿懷孕前的緊身牛仔褲，腰圍剛剛好。

　　好多人到我家，看到我媽都大為吃驚，都說和沒生孩子前一樣苗條，身材一點沒走型。

　　我爸聽到別人夸她老婆身材好，比我媽還開心。

　　我奶奶瞅著猴子一樣的孫女。在我姑姑跟前抱怨我媽媽嬌氣，孕期吃東西太少，孩子瘦的只有四斤多，能不能養(yǎng)活還不一定。

　　因為我是一個女孩，沒抱上孫子成了奶奶的一個心病。

　　飯桌上，滿滿一桌菜，我媽忙著在廚房盛湯，我爸往桌上端菜。

　　我和奶奶坐在餐桌前，又開始念叨我的學習，單姍，聽你爸說，你考上青華中學，學畫畫。以后努力，爭取考上你爸爸上的大學，工作去你爸爸的公司，那是世界多少強的……

　　我沒想到奶奶竟然記得住這么高級的詞語“世界500強”。

　　奶奶，世界500強。

　　奶奶的傳統(tǒng)家訓。她來后宮一次我聽一次。耳朵都起繭子了。生無可戀地向廚房瞟，看見我爸正給我媽捏肩膀。

　　老爸，你小心點兒，你老媽在這，不想讓奶奶黑臉，趕快放下你的魔手。

　　為了世界和平，我站起身，故意擋住奶奶的視線。

　　晚上，我媽把奶奶安頓睡下，來到我的房間，問我在新的學校能適應嗎？讓我不要有太大壓力，不急，慢慢適應。

　　媽媽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在乎的是我專業(yè)課與同學的距離，我直截了當告訴了她，我在班級美術課墊底。

　　我媽沒有念叨我不好，因為她知道我能考上青華中學不在未成年以前失業(yè)，她和我爸是滿意的。

　　誰讓他倆生我的時候忘記看黃歷，造出這么個笨蛋。她倆也得為自己一時的魚水之歡買單。

　　“單姍，以后好好學。媽媽覺得不管是美術，還是文化課你都有很大的進步空間?！?p>　　媽媽這句話說的的確準確。

　　我們班共有48個同學，36個美術生，12個音樂生，40多個同學，都是我進步的階梯。

　　從第一階梯往上面看，進步的空間很大，很大。

　　我媽媽轉身要出門時，我還是沒忍住，悄悄告訴我媽，第一天上學我?guī)湍愫桶职终业搅耸⒍嗄甑呐畠骸?p>　　她叫楊柳青，和我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如果你和我爸要滴血認親，我可以牽線搭橋，保證不收中介費。

　　放心，那孩子在那個大戶人家生活的比我好，養(yǎng)的白白胖胖……那孩子說她不愿意認祖歸宗。

　　其實我想說，你和爸爸奶奶以后不要一天到晚盯著我的學習不放。我已經16歲了，長大了，我會好好學習的。

　　氣的我媽帶門出去，再也懶得搭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