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軍訓(xùn)3
三堂會審開庭審理。
“段雨,為什么要偷老鄉(xiāng)家西瓜?”副校長開始審判。
段雨身上的迷彩服就像他自己說的一樣,是一層很好的保護(hù)色——雖然沒有保住他被抓的命運(yùn)。
然而,衣服上滾的泥豬一樣,臟兮兮的。在朦朧的月光下幾乎看不清。
腳上,軍綠色橡膠底鞋也掛了一層爛泥巴。扯爛的褲腿上幾縷絲線蕩在鞋面上,隨風(fēng)飄呀飄,飄呀飄。
他保持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副校長這句問話實在太沒水平了,偷西瓜還用問為什么嗎?在場的任何一個聽審學(xué)生回答,答案都是一樣的“饞了白?!?p> “問你那,說話?!备毙iL有些著急。
段雨頭一耷拉,盯著自己的腳,一直在瞅上面飄呀飄的幾縷絲線。
作為審判長,面對這個閉口不開的“木頭”,感到一點(diǎn)官威也沒有。
“那個副校長,是段雨的老爸嗎?”我用胳膊肘拐了拐身邊的楊柳青,小聲問。
沒等楊柳青回答,老班就跳了出來替校長解圍。
“軍訓(xùn)第一天,五班同學(xué)就出幺蛾子。段雨,你說說,還有誰和你一起偷老鄉(xiāng)家西瓜?”
老班看副校長的問話石沉大海,不見回聲,眼前聽審學(xué)生越聚越多,月色依舊皎潔、明亮,副校長的面皮在月光下扭曲著,一點(diǎn)點(diǎn)變形,權(quán)威蕩然無存。
段雨是校長家的兒子,她想維護(hù)校長的尊嚴(yán),傷了校長家的公子,就是傷害了校長的顏面,眼前這個副校長她也要想盡辦法維護(hù)他的體面。
青華中學(xué)副校長好幾個,不知道這個副校長是否就是段雨的老爸。
老班“滿臉隊伍不好帶”的痛心樣兒。
她只好往下面挖小鬼,挖出一個倒霉蛋,替段雨頂缸。
空氣凝固了,不透一絲的風(fēng),讓人感到窒息的壓迫感。
我們擔(dān)心段雨供出單飛和甲李淘。
畢竟他們同伙作案,因為偷了不同的東西,一個當(dāng)場抓了現(xiàn)行,另外兩個僥幸的逃脫,性質(zhì)是一樣的,都是小偷。
逃跑的人運(yùn)氣好,收獲兩袋葡萄,抓住的毛賊卻兩手空空,兼被黑狗扯爛了褲腿。
他終于抬起頭,是想招供嗎?
我緊張,心漏跳了半拍。
單飛和甲李淘躲在人群的外圍,殺雞摸脖子的比比畫畫,不知道是在威脅還是祈求。
目的就是希望不要把他們供出來。
我和楊柳青、李丹丹、溫芷墨、林依倩作為他們偷盜事件的知情人,替甲李淘和單飛暗暗著急。
楊柳青雙手合十,在祈禱。
誰都知道,拔出蘿卜帶出泥,我們幾個也是這次偷盜事件的受益人,一不小心,也有可能被卷入旋渦。
段雨站在舞臺的中央,一定看見了我們這幫群眾演員的默片演出。
他假裝看不見,低頭回避,褲腳上被狗扯爛的一縷線絲隨風(fēng)飄揚(yáng)。他的視線沿著線頭,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些他在西瓜地未知的線索。但他依然說:“偷西瓜的就我一個……”
小蚊子哼哼的聲音都比他高,剛擠出半句話,就被站在旁邊的瓜農(nóng)截胡了。
“你還偷了我家的啥?葡萄!”
瓜農(nóng)真敏感,他怎么又扯到他家葡萄上了。
我們越來越緊張,那袋打劫來的葡萄就在墻角,不會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吧?
“楊柳青,怎么辦,怎么辦,我們這次死定了?!?p> 我低吟,目光望向墻角。
“淡定,淡定,別往那里看?!?p> 楊柳青使勁的捏我的手,下手真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焦躁和無奈。
輕點(diǎn)。我?guī)缀跻衅饋恚晃乙豢谡鏆獗苹囟亲永锶ァ?p>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我這邊剛被暴力鎮(zhèn)壓下去,李丹丹那邊就出現(xiàn)了險情,她掂著腳,往墻角看。
單飛個子高,早就關(guān)注到李丹丹,急的跺腳。
也許這一刻,他才體會到今天晚上哪里是來偷西瓜,真他媽就是渡劫。不但葡萄莫名其妙被打劫,有可能連性命都得葬送到這幫豬隊友手里。
地獄之門即將被李丹丹撬開,甲李淘心臟有點(diǎn)兒承受不了,急的差點(diǎn)沖到前面,去封堵李丹丹。
我們都緊張的神經(jīng)過敏,把劇情想的驚悚駭人。
節(jié)外生枝——葡萄葉。
原來,甲李淘在拉我們?nèi)齻€吃葡萄時,隨手摘下幾片葡萄葉,扔在地下。
一片葉子隨風(fēng)飄落到段雨腳下,他腳尖輕輕一撥,點(diǎn)醒了瓜農(nóng)。
所以,瓜農(nóng)順理成章的想到自己的葡萄。
段雨沒有偷葡萄,他喊的理直氣壯,聲音里有一絲竇娥的哀怨。
“我沒偷你家葡萄?!?p> 段雨,有些話,真的不能大聲喊出來,沉默是金你忘了嗎?
葡萄葉,該死的葡萄葉,怎么解釋。
老班和副校長鷹一樣銳利的眼神,正在人群中掃射。
二貨,怎么腳下還在撥弄葡萄葉,你是和單飛與甲李淘有仇嗎?一定要把他倆當(dāng)成貢品孝敬老班嗎?
還是在繼續(xù)暗示瓜農(nóng)有人偷了他家的葡萄?提醒老班賊不是你一個?快點(diǎn)看,偷葡萄的是單飛、甲李淘。
我和楊柳青看的心驚膽跳,腿控制不住在顫抖。
莫名其妙,我又不是賊,瞎緊張個啥,深深地吸口氣,平復(fù)心情。
我和楊柳青嚴(yán)防死守,盯著段雨。無論他在腳下如何折騰,耍什么花招,只要他抬頭,都逃脫不了我倆的眼刀殺。
我倆的眼神銳利,冰冷。像四道寒冰鑄成的寶劍,射的段雨后脊背發(fā)涼。他急忙停下腳下的小動作。
在接下來和老班交鋒的幾個回合里,明顯再不敢亂說亂講。
最緊張的人,應(yīng)該是單飛和甲李淘。
二人看段雨沒有把他們賣掉——在保護(hù)同志方面,段雨做的可圈可點(diǎn)。
剛一松懈,突然聽瓜農(nóng)扯上葡萄,神經(jīng)好像上了發(fā)條,繃的緊緊地,額頭滲出汗珠。
他倆的位置最靠后,看不到段雨腳下的小動作。
所以,沒法洞悉他的小心思。
如果,二人看到段雨腳上的肢體語言,一定會想辦法把自己的同志除掉,以絕后患。
李丹丹的位置最靠前,站在楊柳青的正前方,她幾乎可以伸腿觸及到段雨腳下的葡萄葉。
不好,她真的要去銷尸滅跡,楊柳青,快點(diǎn)阻止她。
李丹丹就像一個不諧世事的小迷糊。她所有的小心思被楊柳青這個表姐看的清清楚楚,嚇的楊柳青臉都白了。
她伸手拽李丹丹的衣角“小心,老班盯著你那?!?p> 李丹丹探出小半步的腳再也不敢動彈。
夜色朦朧,副校長的臉色越來越黑。
老班扯了扯瓜農(nóng)的衣角,低語了幾句,說的什么我們聽不見。
瓜農(nóng)搓搓他粗糙的大手,對副校長說:“領(lǐng)導(dǎo),這孩子也沒摘到西瓜,我也沒有損失什么,就算了吧。”
他在替偷瓜賊開脫。
我和楊柳青面面相覷,怎么可能。
站在遠(yuǎn)處的溫芷墨和林依倩如釋重負(fù),深深地出了一口氣。
單飛和甲李淘更吃驚,剛開始說偷西瓜,又莫名其妙扯上偷葡萄,這會說沒事了。
深夜里,群眾演員——鄉(xiāng)下的老瓜農(nóng)上演一幕“六月的天,老頭的臉,說變就變?!?p> 轉(zhuǎn)折有點(diǎn)大,一定是老班從中作祟,說了什么,一定是。
這次偷瓜事件以段雨寫一千字的檢查,打掃一天食堂衛(wèi)生作為懲罰,草草結(jié)案。
我們都在好奇老班到底說了什么,瓜農(nóng)就變了臉。
第二天在食堂,我、李丹丹、楊柳青、溫芷墨、林依倩、單飛、甲李淘和段雨圍坐在一個大飯桌上,一起用餐。
在眾人威逼利誘下,段雨交待了老班給瓜農(nóng)的耳語內(nèi)容。
我們進(jìn)校門吃的西瓜就是那個老頭家的,學(xué)校這幾天都會買他家西瓜,軍訓(xùn)結(jié)束一起結(jié)賬。
其實這家伙沒有老實交待,老班一定說了最關(guān)鍵的一句話,這個賊是校長家公子。
楊柳青走到段雨身邊,猛的一拍他肩膀,詭秘一笑“你腳下的那片葡萄葉真好看,顏色,五彩斑斕,形狀,比秋天的楓葉漂亮十倍。”
段雨聽見葡萄葉,身子一顫。
他忙辯解,急的結(jié)結(jié)巴巴“我……我不想讓……讓那個老頭看見,只是想……踩在腳下,踩在腳下?!?p> 楊柳青不等他說完,呵呵一笑“如果葡萄葉飄到我腳下,我也會像你一樣踩在腳下,不但不讓那個老頭看見,在場的人都不讓看見?!?p> 段雨笑了,如釋重負(fù)。
飯桌上,除了我和李丹丹、楊柳青、段雨之外,誰也不知道昨天還上演了節(jié)外生枝的葡萄葉事件。
李丹丹說,自她失言說出那句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蠢話,就懊惱的閉緊了嘴。
清風(fēng)徐來,那片葉子摩擦地面浮了起來,緩緩的向人群移動,她目光跟隨葉子的路徑,起起伏伏,神奇的是葉子浮到段雨腳下的那一刻,風(fēng)停了。
她和段雨一起盯著地下的葡萄葉,她緊張,生怕瓜農(nóng)察覺。
她恨不得要沖過去,把葉子踩在自己腳下,如果楊柳青沒有阻止她,她真的會再做一件傻事。
偷盜事件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然而,結(jié)局是完美的。
因為,我們大家都沒有受到懲罰——段雨除外。
飯桌上,我把今天搶到的一塊紅燒肉夾在段雨的盤子里,感謝他沒有出賣賊友,必有后福。
單飛看段雨開心的一口把紅燒肉送到口中,恨不會武林神功,在紅燒肉滑到喉嚨的瞬間,封住他的吞咽穴,使紅燒肉變身成一根魚刺,橫在里面,吐不出來,下又不能。
段雨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我笑——眼中暗含色光,情緒泛濫,這家伙一定會錯了意思。
我一抬頭,看到單飛在瞪我。
瞪我干嘛?……就一塊紅燒肉,想吃你早說呀?
我不死心的向李丹丹和楊柳青尋求幫助,發(fā)現(xiàn)楊柳青也在瞪我,突然感覺心里惶恐不安。
為什么,一塊紅燒肉遭來兩個人的白眼。
李丹丹悄悄告訴我,段雨是楊柳青的菜,她不吃,餿了,也不許別人碰。
我懂了,楊柳青在教室躲避小提琴的那天李丹丹說,有一天我會懂的。
這一刻,我懂了。江湖水深,突然覺得自己好委屈。
李丹丹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認(rèn)真的說:我知道你那塊紅燒肉給段雨吃,可也不是為了讓他吃才給他,你是為了單飛,我和楊柳青都能看出來。
嗨,楊柳青一直說你迷迷糊糊,可這會你怎么這么通透,我被她說的臉發(fā)燙,扒拉幾口飯,就跑到水池邊洗碗筷。
上午軍訓(xùn),我不確定段雨是不是因為那塊紅燒肉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他那條被狗撕扯的褲腿,長度在小腿中央,褲口絲絲縷縷托著線頭和布條。像一個落魄的叫花子,站在妝容整齊的隊伍里,格外顯眼。大家看了他都忍不住笑。
他褲口上的布條就像一條托在地上的小尾巴,左右擺動,逗引得走到他后面的學(xué)生心癢難耐,真想一腳給他踩掉。
最終,楊柳青瞅準(zhǔn)機(jī)會,趁其不備,命中布條。
段雨整個身子倒了下去,摔的鼻青臉腫,他褲兜里的瓶瓶罐罐,叮叮當(dāng)當(dāng)滾了一地,像賣小飾品的小商販在擺地攤。
緊跟他身后跑步的幾個男生躲閃不及,腳踩在打滾的小瓶上,輕輕松松,放倒一片。
這幾個男生受到株連,楊柳青始料不及。她把段雨放倒后,跑的比兔子都快,往前沖。
單飛勉強(qiáng)撐住身子,手在空中亂抓亂畫找平衡。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段雨,還沒站起來又被單飛按壓下去。
單飛終于失去平衡,向段雨慢慢的壓下去。
慢鏡頭讓人不忍直視,單飛剛想借助按壓段雨頭的作用力搖搖晃晃的站穩(wěn)身子,段雨眼疾手快,緊緊的抱住單飛的手,細(xì)長的胳膊給他抱出大美腿一樣變態(tài)的姿態(tài)。
二人扭在一起,像兩個狗熊在地下打圈。
兩個教官帶頭笑,五班同學(xué)喘著粗氣笑的東倒西歪,潰不成軍。
萬幸,少林中學(xué)的地面是泥土地,滾落一地的小瓶兒幸免于難。被教練暫時沒收,警告他軍訓(xùn)不準(zhǔn)帶這些小玩意兒。
于是,中午飯點(diǎn),段雨跑食堂借剪刀,把褲腿剪成短褲,斷絕楊柳青、單飛之流的犯罪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