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措不及防
今天我們組值日。
來至校門口的梧桐樹下，看著滿地的落葉，我有些茫然“唉，怎么這么大，這么多葉子，什么時候能干過？”
這片綠樹成蔭的區(qū)域是班長滕序抽簽命中的，難怪五班抱怨“班長的雙手被上帝詛咒過?！?p> 值日區(qū)還有一個特色，離校領(lǐng)導(dǎo)近。穿過這一大片區(qū)域，就是我們學(xué)校的行政樓，每次值日令人感到不安。
如果衛(wèi)生打掃不干凈，誰都看的見。每天川流不息的人群簡直成了不請自來的免費監(jiān)工和督導(dǎo)員。
任值日生“俯首甘為孺子?！痹谶@里耕耘，總有人隨手丟棄餐巾紙，食品包裝袋……這邊掃起來一片，那片又丟一片……沒完沒了，好像天女散花，你還找不到蹤跡。
結(jié)局就是魯迅筆下另一句話“橫眉冷對千夫指”了。
五班每周總是被廣播點名，班主任批評。
累的在慘，有什么用。
但又有什么辦法那？我拿著簸箕和笤帚和王娜一起清理落葉。
楊柳青和李丹丹兩個不負責(zé)任的混蛋早逃到操場，看單飛、甲李淘他們幾個踢球去了。
“娜娜，你昨天晚上怎么到畫室？你不學(xué)音樂了嗎？”
昨天晚上，王娜毫無預(yù)兆坐在畫室的角落和我們一起畫畫。如果不是我找李丹丹借美工刀，根本不知道畫室多了一個人。
她感到有些為難，遲疑片刻，還是開口說話了，聲音低沉而沙啞“我嗓子壞了?！?p> 我以為她得了重感冒“感冒好了，慢慢不就好了嗎？”
“不是感冒，補習(xí)時音樂老師說是倒嗓，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兩個月過去，還是不能控制以前的音域?！?p> 她說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那是一種被命運作弄后無奈的嘆息。
“不能去醫(yī)院看看嗎？”
“看了，沒有用?！彼裏o奈的搖搖頭，“音樂老師勸我放棄聲樂，想讓我主修古箏?！?p> “學(xué)一門樂器也不錯，咱班趙寧寧主修的就是小提琴。還有溫芷墨主修鋼琴……”
她坦誠“可我家里沒錢，買不起樂器。就算是借錢買了古箏，每周校外補習(xí)也沒錢交小課費?！?p> 是的，趙寧寧在師范找了專業(yè)的小提琴輔導(dǎo)老師，一節(jié)課要200多。
沉默，我和她也只能用沉默對抗金錢帶給這個女孩的無奈選擇。
她半天才說“音樂老師和老班商量后建議讓我學(xué)美術(shù)。”
初中因為嗓音出眾，被音樂老師看中選擇了主修聲樂。來到高中，短短兩個月，她的聲音被強行奪走。她就像鳥兒一夜之間失去飛翔的羽毛，草原上的獅子失去覓食的獠牙，足球運動員折斷雙腿。
夜深人靜，難以入睡，她耳邊一個魔幻的聲音揮之不去“哈哈哈……你不行的，不要在唱了。你不行的，不要在唱了……”
一個擁有天籟之音的女孩，站在點亮未來之路的大門口，不停地練，不停地唱，日日積累，變得越來越好。
兩個月之內(nèi)，音樂之路嘎然而止，她真的接受不了。
她變得恐懼、焦躁，甚至都不敢在開口唱歌。原本唱歌能讓她找到的自信，現(xiàn)在卻變成她的噩夢。她沒有勇氣開口，哪怕是一個人低低的吟唱對她來說都需要巨大的勇氣。
她晚上躲在被窩哭，結(jié)果就是她的嗓音變得越來越糟糕。
不知道為什么，命運偏偏給這個女孩一個她無法承受的打擊。
她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甚至不知道如何與同學(xué)溝通，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所以她不經(jīng)意的給同學(xué)拉開了距離，直到別人注視她的眼神有幾分古怪，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五班教室里，隱隱約約傳出她好像有病，還是精神病的流言。
我也和單飛討論過王娜，這個女孩子其實很喜歡讀書，也很刻苦，她也有自己的夢想。她也想和同學(xué)一樣，騎上單車，馳騁在千軍萬馬的賽道上，即使自己無法掌舵命運的方向盤，也要拼勁全力。
我從她嘆息聲中，讀懂了小小年紀承受的生活帶來的無奈，我很想給她帶來一絲安慰。
可什么樣的語言能安慰一個主修聲樂的女孩，失去生命中華麗而清亮，波瀾起伏的嗓音那？
我說“學(xué)美術(shù)也挺好的?！?p> “我看你們都畫的那么好，好羨慕?！?p> “我從二中轉(zhuǎn)到十二中那年，那時的我和你現(xiàn)在一樣，也很著急。沒關(guān)系的，畫一段時間就會趕上來。”
“真的?！?p> “當(dāng)然，多畫多練，進步會很快，加油?！?p> “加油?！?p> 這是開學(xué)后，我第一次看見這個女孩子會心地笑。淡淡的，笑起來還挺好看，依然像初中時候一樣靦腆、含羞。
打掃完衛(wèi)生，我和王娜一起去書店選了幾本練習(xí)冊，備戰(zhàn)即將來臨的期中考試。
晚上到家，面對一頁一頁空白的鉛字印刷體我挑燈夜戰(zhàn)，奮筆疾書。
夜深人靜，害怕吵醒爸爸媽媽，我輕輕的開門，躡足上廁所。就在這時候，我聽到媽媽的聲音“我曾經(jīng)以為，男人有外遇，是別人家的故事，跟我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從不羨慕有錢人的生活，覺得簡簡單單守著女兒，守著你，是我望到底，看得見的一生。柴米油鹽，家里有你，有女兒就叫幸?！?p> 聽到這里，我瞬間覺得被棍子悶頭打了一棒，有些眩暈，眼前一片漆黑，我慢慢的尋找光的方向，卻什么也看不見。
最近，我本能的嗅出了爸爸媽媽關(guān)系的異樣，可當(dāng)我真切的聽到，這種禍事降臨到我家，心里還是很難接受，猶如五雷轟頂，石化在門口。
我媽媽平靜的訴說關(guān)于我爸爸和另一個女人的故事，好像這個故事的男主角給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
“你承認也好，不認賬也罷，我知道你和那個女人在一起很久了，作為你的老婆，你可以逃過我的眼睛，干那些偷偷摸摸見不得光的爛事，但你逃不過我的心，我早就知道你背叛了婚姻，背叛了家庭，你在外面早就有女人……”
這一刻我心里是空白的。我媽媽的心里應(yīng)該是灰暗的。
不是都說愛情天長地久，海枯石爛嗎？躲過婚姻的七年之癢，可以風(fēng)平浪靜的過完一生嗎？
爸爸，你說當(dāng)年追我媽媽很不容易，努力求來的幸福，怎么就被外面一個女人悄無聲息的毀滅，連一聲招呼都不打，這也太不負責(zé)任了！
我和媽媽的生活被打亂，我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上演，卻無能為力。
這個躺在我們房間的男人，他還是我的爸爸嗎？他還是我媽媽的老公嗎？還是那個把我和媽媽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嗎？
皇帝下江南有了新歡，那皇貴妃怎么辦？
我不知道一個幸福的家庭為什么這么輕松被一個外面的女人扭轉(zhuǎn)乾坤。
是爸爸太花心，還是媽媽心不設(shè)防。
我看不懂，也不想懂。
我能懂的是媽媽的眼睛為什么寫滿深深的憂郁和迷茫。
我也懂家中藥味為什么越來越濃。
媽媽沒有兄弟姐妹，這種事情她不會告訴朋友同事。
姥姥、姥爺身體不好，她也不會講，在發(fā)現(xiàn)爸爸出軌的那一天，一個人默默承受著毫無思想準備的背叛。
就像我媽媽說的一樣，她覺得這種事情是別人家的故事，可別人的故事，終于，有一天從天而降，像一個鐵餅，把我媽媽拍在下面，拍的頭破血流，體無完膚。
生活中的磨難有時就是這么觸不及防，不給你打任何招呼，就從天而降。
我了解媽媽，因為我是她的女兒。
我也是爸爸的女兒，我卻看不懂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