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無能為力
放學(xué)鈴聲一響,我像火箭一樣沖出教室。
剛到學(xué)校門口,鵬宇騎一輛摩托車在焦急地等我。
“快上車。”
我詫異:“我爸出發(fā)了?”
“豫L738XX是叔叔的車牌號嗎?”
“嗯。”
“我剛看見這輛車過去,就是哥特式酒店的方向?!?p> 我有些著急,抬腿就要上摩托車。
“戴上頭盔?!彼置Σ坏靥统鲆患滓r衫,遞給我,“換上吧,你身上的校服太顯眼了?!?p> 我穿上鵬宇的白襯衫,就像罩了件大袍子。
摩托車穿梭在小轎車與SUV之間,我坐在上面審視身邊路過的每一輛白色轎車,一輛、兩輛、三輛……一一被我排除掉。
想追上我爸爸的車,可真難。我一瞬間覺得我和我爸的距離遙遠(yuǎn)的就像隔了一個世紀(jì)。
小時候只要我大聲哭,爸爸都舍不得,抱著我從客廳晃到臥室,從臥室晃到餐廳。
現(xiàn)在我在摩托車上喊破喉嚨他都不會搭理我。如果不小心在后視鏡里發(fā)現(xiàn)我,還會故意的加快油門,摔我到千里之外。我突然有種全力以赴的無力感。
“單姍,后面一輛紅色的出租車好像一直跟著我們?!?p> 這時候,我也注意到后視鏡里出現(xiàn)一抹紅。
我頭也不回“出租車又不是我爸爸的車,管它那?”
我覺得鵬宇有點(diǎn)緊張過度。
到達(dá)那個哥特式酒店,車可真多。我和鵬宇像警察尋找作案車輛一樣找我爸爸的那輛白色轎車。
查了還不到一半,被保安叫住了“你們是干什么的?”
“捉奸的?!蔽覛獾男睦锇l(fā)狂,暗暗罵。
鵬宇搶先答:“找人的。”
“找人去別處,這里是停車場,沒人?!?p> 這時一輛白色的轎車緩緩的開來,保安丟下我倆,急忙上前招呼。
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男人關(guān)上車門摟住一個芊細(xì)的蜂腰,一邊走,一邊在女人屁股上揉捏著“寶貝,知道我為什么帶你來這家酒店嗎?”
聽聲音就是一個老齡的煙酒嗓。絲毫不避諱周圍人的眼光。
一個嗲的發(fā)膩的女聲“人家哪里知道嗎?”
聲音在嗓子里扭捏的山路十八彎。
“看見嗎?那個高高的塔尖,你就像它,真真是我心尖上的小寶貝?!?p> 男人笑的那個諂媚,那個臭不要臉。
我聽完,胃里酸水往上涌,直想吐。
這座哥特式風(fēng)格的酒店,籠罩在迷人的夜色里。四面的拱形門窗打著不同色溫的黃光,有的黃的如烈焰,有的黃的似星光。每層樓的窗下從下向上射出一束白色的光,明亮而自然。
尖銳的塔尖沒有借用主題建筑的黃光,而是打上了兩種不同色溫的綠光。一深一淺,一明一暗,交替變化。
我和鵬宇坐在酒店一個隱秘的角落,望著高高的塔尖,覺得多么諷刺。
“爸爸也把那個女人當(dāng)成塔尖上的人了嗎?”我心里波濤翻涌,說不清的感覺。
鵬宇思索很久,勸我放棄,不要管大人的事情“我曾經(jīng)羨慕你有一個完整的家,有爸爸的疼愛。真的,不希望你父母因為小三婚姻出現(xiàn)變故。我也討厭成人的冷酷,可他們有自己處理事情的方法。我們不應(yīng)該干預(yù),搞不好會成為他們離婚的催化劑?!?p> 我默默地凝視遠(yuǎn)方,用微弱的力量掩飾我的懦弱。面對父母婚姻的變數(shù),面對第三者插足,面對媽媽的痛苦,我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苦惱。
同時,我也能感受到鵬宇的痛苦與無能為力。仿佛正是因為他那些年陪媽媽一起對抗爸爸,才使得他們的婚姻走到盡頭。
他說:“你們馬上就要考試了吧?還是好好學(xué)習(xí)吧。”
是的,除了學(xué)習(xí),我什么也做不了。
單飛很快就發(fā)現(xiàn)我的異常,他前幾天雷風(fēng)一樣地送了我?guī)滋拙碜?。我為了抓奸,把這些卷子拋棄了。
“馬上期中考試了,一放學(xué)就不見你人影?也不知道你天天忙的啥?”單飛拎起我的卷子,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姿態(tài)。
我小聲說:“有點(diǎn)忙?!?p> 他步步緊逼“你一天到晚都忙的啥?你看看這些卷子,一個字也不寫,忙著談情說愛吧?”
那一刻,我望著空白的卷子。腦子一片空白,像一個失語的白癡,長大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仿佛全世界到此結(jié)束。仿佛不是我把卷子拋棄了,是卷子把我拋棄到現(xiàn)在都賴得理我。
幸好,教室內(nèi)除我倆之外,只有王娜悶頭做題。還好是她,她只是回身,轉(zhuǎn)頭看我倆一眼,就又翻開卷子做題,“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就是為她,量身定制。
我?guī)缀醣锪艘粋€世紀(jì),憋出一句“我要你管?!边@一嗓子把我自己都嚇到了,喊出了傳說中潑婦的氣勢。
喊完這一嗓子,耳邊嗡嗡地回蕩“我要你管,我要你管,我要你管”。
身體里的任督二脈一下子通暢了。這一聲是對爸爸背叛婚姻的怒吼——我把胸中的不滿,怨氣、通通發(fā)泄到單飛身上,同時也給媽媽報了奪夫之仇。
我知道這句話很傷人,他那里能料到我把他幻想成了出軌的男人。
他傻了。
突然,他把一打照片摔在我桌上。
看著亂七八雜的照片,我蒙了。
我和鵬宇在跟蹤我爸爸時,后面一定被人反跟蹤了。我想起鵬宇的提醒——那輛紅色的出租車。是單飛?
我脫口而出“你跟蹤我?”
“我吃飽撐的,我跟蹤你?!彼舱?p> “沒跟蹤,照片那來的?”
他被我問住了,臉憋的通紅,幾秒鐘的大腦斷電,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別管那么多,你快說,照片上是誰?”
“你先告訴我照片哪來的?”
我倆僵持不下,生死互搏。他關(guān)心照片上面的男主,我一定要知道照片的由來。
越想越難受,這么多天,累積在心里的情感無處釋放,爸爸的出軌,媽媽的迷茫,我莫名奇妙的被他誤會,一下子我有點(diǎn)接受不了。
鼻子一酸,眼淚“吧嗒,吧嗒”的滴在照片上。聚集這么多天的情緒在這一刻破防了。我失聲痛苦,委屈得像一個孩子。
這小子被我嚇得六神無主,不知所措。剛才囂張跋扈,一臉憤世嫉俗,老子就是來報仇的怪異的神情,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錯了,別哭了,我又沒有怎么地你,別人看見了,還以為我真欺負(fù)你了?!?p> 他越安慰,我哭的聲音越大,根本控制不住。
他突然發(fā)現(xiàn)教室里只有我們兩個,王娜不知什么時候也躲出去了。
他更加慌張。半天,才想起找紙巾,小心地塞到我手里“你別哭了,我不問了,再也不問了?!?p> 等我任性地大哭一場后,平復(fù)一下心情。他也沒怎么地我,還是原諒他吧。
我聲音沙啞,抽抽噎噎“我,我……”我了半天,沒了后話,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釋,主要是不想說,畢竟家丑不可外揚(yáng)。
鵬宇不一樣,我們自小就在一個小區(qū)。我可以隨隨便便給他講,我爸爸出軌,我很難過,我要他幫我。
盡管和單飛是初中同學(xué),高中又在一個班學(xué)習(xí)了幾個月,在我的心里,他始終和鵬宇不一樣。
他沒有鵬宇那么地親切,自然。他可以是我的朋友,甚至和朋友不一樣的情感,關(guān)于自己的家事,我不愿給他講。
后來,我還是從甲李淘那里知道了單飛照片的來源。是從他媽媽那里拿到的。我和鵬宇那天在校門口被單飛媽媽“偶遇”。他媽媽出于對我的好奇,偷偷地跟蹤。
他知道媽媽全身心地以他為中心,犧牲自己的青春,終日在他的時光里默默守候,付出——以世俗的,無可反駁的母愛。
對于這件事情,對于他媽媽的跟蹤,對于母親介入他的生活太深,他也深深地覺得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