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來,林夕考上了師范。臨開學時,母親把家里的一頭大豬賣了,差不多夠交學費了。兩個舅舅,兩個姨媽都分別表示了心意。
林夕自知家境不好,這以后三年,估計自己將會成為家里花錢最多的人。這個暑假,她在家中干活更加賣力。家里的、田地里的活,她一直陪著母親干。
有一天大清早起來都悶熱異常,母親對林夕說:“今天我想往菜園子里送糞,得用拉車拉,你得幫我推車。”林夕一邊點頭一邊說好。
母親用手推來了拉車,又拿來了一張凳子,把車把放在凳子上,讓女兒先扶住車把,她連著放了幾鐵鍬糞在車廂前邊,直到車把不會升起來為止。林夕去一旁拿起另一張鐵鍬,也照著母親的樣子干起來。這些主要是羊、豬、雞等家禽家畜的糞便,用來做肥料是極好的。
十分鐘左右,車子便裝滿了。母親走過來,一手抬起車把,一手趁勢抽出凳子,然后站到車子的正前方,抓起車把手就走。林夕緊跟其后,用力地推著車子。
到了晌午的時候,母女倆可謂是揮汗如雨,腰酸胳膊疼的。林夕捶了捶胳膊,哭喪著臉道:“媽,咱們歇歇吧,下午涼快的時候再弄吧,這樣下去會中暑的?!?p> “等到不熱了,天都黑了?!?p> “那要不明早起來再干?”
“明天還有別的事兒,怎么,受不了了嗎?你媽可是天天這樣干的,大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嬌氣的不輕!我辛辛苦苦掙的錢不都讓你拿去了學校,你可倒好,讀書讀出了一身的懶病,連這點苦都吃不了,養(yǎng)個豬還能賣倆錢,養(yǎng)個你中什么用呢……”后面的話林夕是再也聽不下去了,一扭身鉆進了屋子,關上了房門,心里五味雜陳。
師范畢業(yè),林夕在鎮(zhèn)中心小學做了一名語文教師。那時,弟弟林健剛上初二,小妹林揚在村小上五年級。平時都是放養(yǎng)式教育,父母從未過問過他倆的學習。
那是一個寒假,冬日的午后,陽光難得的和煦。林夕拿著一本書坐在院子里的一張桌子旁,悠閑地翻看著,弟弟在另一邊做著寒假作業(yè)。
林健突然遇到了難題,他把作業(yè)往姐姐這邊一推,“姐,你看這個題咋做?”
林夕探頭一看,思索片刻:“你過來,我給你講講。”
林健站在姐姐身側,頭微微前傾,林夕認真地給弟弟講解起來,邊講邊在桌子上的稿紙上分析著。一遍講完,問道:“你聽懂了嗎?”林健點了點頭。
“聽懂了自己去做吧,做好了讓我看看?!?p> 他遲疑了一下,但還是拿過作業(yè)冊在原位坐了下來。
林夕等了半天,湊近前一看,原來弟弟還沒動筆呢!“怎么?不會嗎?”林健不作聲。
“你過來,我再給你講一遍!”林健不情愿地慢慢地挪到姐姐身邊。
這次林夕更加用心,講解得更細致。見弟弟不吱聲,她猛地抬頭,卻見弟弟目光渙散地看著別處,很是生氣,就對著弟弟大喊起來:“林健,你干什么呢?學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怎么這么不用心呀?怪不得你聽不懂,你的心就不在學習上……”
林健竟然哭了起來,還嗚嗚咽咽地說:“兇什么,講個題不愿意就算了,瞎嚷嚷什么呢?”
母親聽見哭聲,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從屋子里走了出來,“你倆又怎么了?這么大的人了,還和你弟弟吵鬧,不怕鄰居笑話!”
“媽,你問他是咋回事,給他講題,他不認真聽,批評他幾句不行嗎?”
“可把你供養(yǎng)出來了,你翅膀硬了,給自己弟弟講個題都不耐煩,當個老師有什么了不起的,當初沒有老子還沒有你的今天呢!有那人可別過河拆橋,忘了本了……”
林夕心中一陣難受,差點落下淚來,但終究還是忍住了,只能沉默。
母親走過來,一手拉住兒子,一手拿起桌上的作業(yè),對兒子說道:“走,人家不愿意講,咱們找別人去,擺什么架子呢?”臨出大門時,又扭過頭狠狠地瞪了女兒一眼,林夕看在眼里,心里卻已經(jīng)淚雨滂沱。
天快黑時,母親才和弟弟一起回家。一連好多天,母親都不和她說一句話,就是林夕主動找母親搭話,母親也是置之不理,要么扭頭就走,要么直翻白眼。
才上班第一年,每個月工資449元,林夕留下100元,其它的悉數(shù)上繳母親。只有這時,母親的臉上才會有難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