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淺睜開雙眼,看著面前波瀾壯闊的云海,一時間有些茫然失措。
她身穿幾乎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古典華美的衣衫,踏著絲履的雙腳凌空踩在潔白的云朵之上,只需微微意動,便可以像仙女一樣往前飛行。
或者,她現(xiàn)在就是仙女。
葉淺淺很快就學會了如何在云海之間穿梭,罡風在她的耳畔吹過,卷起了她如云的秀發(fā),令她的心情都隨之飛揚了起來。
她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會飛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這樣一直飛到世界的盡頭,她只知道自己還想飛得更快,越快越好。
眼前除了云海和夕陽映照的晚霞,葉淺淺竟忽然看到一只龐大的黑鳥從自己的斜前方展翅而來。直到離得近了,她才注意到這只黑鳥竟是一只體形可以媲美鷹隼的烏鴉!
那只烏鴉的速度奇快,幾乎是轉(zhuǎn)瞬即至。它的雙目透出犀利的綠光,鋒銳的爪子更是毫不留情地朝她的頭臉抓來。
葉淺淺驚慌失措之下,卻并未手忙腳亂,身體像是有自我意識一樣,行云流水般輕松地避過了那只烏鴉的攻擊,甚至還游刃有余地甩開水袖上的絲帶,像鞭子一樣狠狠地抽向那只烏鴉的左翼。
“嘎!”伴隨著一聲凄厲的悲鳴,黑色的鴉羽四散而落。
葉淺淺看著那只巨大的烏鴉無力地跌落云海,剛松了口氣想要收回目光繼續(xù)向前飛行,卻見那只烏鴉被一層柔和的綠光所籠罩,裂開的傷口迅速愈合,被抽掉的鴉羽也飛快地重新生長。眨眼間,那只黑烏鴉便重新?lián)淅庵岚?,飛了起來。
只是這次那只烏鴉卻并不敢貿(mào)貿(mào)然地朝她進攻,而是在她的周圍盤旋,還不時地發(fā)出“嘎嘎”的聲音。
葉淺淺居然還在那鳴叫聲中聽出了怨念和委屈,一時不由得怔怔。
不是這破鳥先攻擊她的嗎?怎么反倒惡人先告狀了?
正疑惑間,卻聽見一個低沉且?guī)е湟獾哪新?,在她的背后霍然響起?p> “妖女,看你往哪里逃!”
妖女?是叫她嗎?這聲音,怎么感覺在哪里聽過呢……
葉淺淺的身形一滯,低頭看著那透過胸膛的利刃,震驚地睜大雙眼。
她想要努力轉(zhuǎn)過頭看清楚那人的相貌,可眼前的景象卻已經(jīng)開始不爭氣地模糊起來……
刺耳的鬧鈴聲響起,葉淺淺猛地從床上坐起,驚魂失魄地捂著胸口,仿佛夢中那股錐心的痛還殘留在心頭。
目光所及的木胎黑漆嵌螺鈿雕花大床、花梨木云龍紋梳妝臺、深浮雕紫檀木圓角衣柜,也讓她恍惚了好一陣,幾乎懷疑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直到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T恤短褲,才重新找回理智,想起她昨天已經(jīng)到明德大學報到了,有那場奢華的迎新晚會以及刺激驚險的鬼屋探險,還有……葉淺淺的腦海里閃過張槐序那張冷峻的面容,連忙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不要再多想。
胸前的暗月吊墜閃過一絲亮光,她在低頭的一瞬間看到了,但以為只是被陽光照射到了反光,倒是沒有太在意。
床頭柜上的鬧鐘已經(jīng)不再響了,葉淺淺抓了抓自己亂成鳥窩的長發(fā),又恢復了睡眼惺忪的樣子,站在鏡子前刷牙都差點睡著了。昨晚回宿舍就已經(jīng)很晚了,她又因為興奮而睡不著覺,甚至還沒來得及看校園和宿舍的環(huán)境,只記得宿舍里的電源開關(guān)都極為隱蔽,她最后干脆放棄開燈,直接倒在床上就睡了。
宿舍是兩個人一個套間,每人都有單獨的盥洗室,客廳公用,甚至還有裝潢充滿古意的廚房和茶水間。葉淺淺洗漱過后,便在自己的宿舍里逛了逛,拉開刺繡窗簾,推開古式窗格,放眼就能看到景色怡人的園林景觀。
“你好,我叫紀菲,紀念的紀,芳菲的菲?!币粋€極其甜美的女聲從葉淺淺身后傳來,葉淺淺回頭便看到一個穿著民國旗袍的女生,正優(yōu)雅地向她點頭致意。
“你好,我叫葉淺淺,葉子的葉,深淺的淺?!比~淺淺知道這位應該就是她的室友了,昨晚的迎新晚會之后她因為沒有及時回來,所以兩人也就沒有見到面。紀菲長得非常好看,一雙大大的杏目,頭發(fā)微卷,皮膚白皙,身材窈窕,讓人一見就忍不住心生親近之意。
紀菲仿佛知道葉淺淺在想什么,吐了吐舌頭解釋道:“昨晚我被嚇暈了,回來也很晚了,所以我們才沒碰到面。啊,先不說了,我早上約了人,等回來再聊??!”
葉淺淺看著紀菲朝她溫柔一笑后,便踩著高跟鞋離去,腦子里暈乎乎地想著美人果然做什么動作都好看,完全沒有看出來對方眼底深處潛藏的輕蔑。
直到關(guān)門聲響起,葉淺淺在鏡子里看到一團糟的自己,才想起今天是第一天上課,忙打開自己的箱子。她忽然又想到紀菲身上穿的是民國旗袍,又想起入學手冊里寫過,在明德大學里,是需要穿校服的。
明德大學雖然教導國學,但并不拒絕科技,例如發(fā)到葉淺淺手中的入學手冊,看起來像是古書的封套,打開卻是一個iPad,里面有個APP程序便是明德大學的入學手冊。葉淺淺按照上面的指示,打開了她房間的紫檀木圓角衣柜,立刻就被一排排色彩繽紛的衣服給驚呆了。
明德大學的校服分場合有很多種,葉淺淺自從被錄取,就需要給明德大學寄一張體檢單,上面便有她的身體數(shù)據(jù)。明德大學的雜務(wù)處于是為她準備了一衣柜的校服,從夏天的輕薄款漢服,到秋冬的厚重錦袍,從運動時所需要的修身款,到參加典禮的華麗款……甚至連鞋子都給她準備了十幾雙,各種顏色和款式,有輕便的絲履,也有帥氣的皮靴,就連漢晉隋唐時代就流行的木屐都有兩雙,更別提旁邊的柜子里還有林林總總簡直讓人眼花繚亂的各種顏色的腰帶、頭冠、發(fā)飾、配件……
葉淺淺索性把所有衣柜全都打開,每件衣服都拿出來在身上比,對著落地的銅制水銀鏡照來照去,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往身上套。
直到她的手機鈴聲響起,她青梅竹馬的學霸孟宇衡提醒她快要遲到了,她才忙胡亂套了一身衣服,再翻開iPad,按照上面的路線指示圖找到了食堂。此時那里面早已沒有學生了,葉淺淺還來不及欣賞這古樸的建筑,就發(fā)現(xiàn)因為自己遲到,食堂的早餐早就被收光了,只好一跺腳,不甘心地沖向教室。
兩個小時以前。
在這天清晨,當?shù)谝豢|陽光照進宿舍的時候,張槐序就已經(jīng)自動自發(fā)地睜開了眼睛。
他穿著白色的中衣中褲,在晨光中更顯身形勻稱,四肢修長。他先是動作優(yōu)雅地洗漱更衣,換上一套寬松的群青色練功服,走到操場上打了一輪五禽戲,微微出汗了之后,再回到宿舍里,凈了手后走到紅酸枝書桌前,打開硯臺磨墨,提筆抄寫了一段《洞玄靈寶五感文》,又描了兩張符箓,這才滿意地去沖澡換衣服。
鏡子里出現(xiàn)的是一張濕漉漉的俊秀的面龐,張槐序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對于自己這張從小就招周圍人注目的俊帥的面容非常厭煩。不斷有女生告白、男生挑釁,他之前的學生生涯簡直慘不忍睹,搞得他都不想再去上學了。
幸好這回他進的是明德大學,學生少,應該能少些麻煩。
張槐序生于夏天,因為槐樹夏季開花,故稱夏為槐序。明朝楊慎在《藝林伐山·槐序》中寫道:“槐序,指夏日也。”他便由此得名。
他出生于赫赫有名的張氏家族,并不是以財富或者權(quán)勢而聞名的張家,而是擁有天師之名的張家。
天師,是黃帝時官名,相傳為帝王之師。天師,黃帝對岐伯的尊稱。從漢代張道陵開始,為傳承道教的需要,將天師的稱號人為地壟斷給了龍虎山張氏子孫。從宋朝開始,張氏子孫開始總領(lǐng)江南道教,并在宋朝中后期,將各種符箓道派都集合在周圍,形成正一道。到了當今,天師這個稱號,已經(jīng)傳到了第六十五代。
張槐序是張家旁支的私生子,從小便在張家受到各種冷遇。雖然依舊受到了張家的啟蒙教育,可與嫡系堂兄弟之間的待遇差距很大,而他此生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這一代天師稱號的繼承人。
難道他的法力最高、悟性最強,卻只能當一個平凡人?難道窺視過光明的人,還能甘于平淡,回到黑暗中當一個目不能視的盲人?
張槐序的表情趨于危險,隨著他的情緒失控,鏡子的表面也呈現(xiàn)出放射狀的裂痕。
“咚咚!”窗外傳來一陣有節(jié)奏的擊打聲。
張槐序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禁閉了閉眼。
有裂痕的鏡子重新恢復了平整,完全看不出曾經(jīng)有過碎裂的情況。
等張槐序擦干臉上的水,再次睜開雙目時,又恢復到眾人眼中那高不可攀的冷峻男神的模樣。
不過話說昨晚在鬼屋的時候,那個叫葉淺淺的女生情況很特殊,以后可要留意觀察。張槐序默默地在心里記上一筆。
窗戶“吱呀”一聲從外面被打開,一個小小的黑色身影擠了進來,撲棱著飛到了桌子上,踩著上面的陶罐開始吃起給它準備好的玉米粒來。
張槐序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位闖進來的不速之客,打開衣柜掃了一眼,選定一件剪裁得體的中山裝,黑色的衣料上配著穩(wěn)重的寶藍色,襯得他整個人都玉樹臨風,英姿颯爽。
伸手關(guān)好衣柜門,張槐序輕呼出一口氣,再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衣領(lǐng),最后對著正在大快朵頤的小烏鴉淡淡地說道:“夜叉,記得走的時候關(guān)窗戶?!?p> 回答他的,是一聲粗啞的鳴叫。
張槐序推開門,從宿舍的回廊往食堂走的途中,眼角的余光正好瞥見一間宿舍的窗戶被推開,一個女生大呼小叫的驚嘆聲隱約傳來,他不禁停下腳步,皺了皺眉。
看起來,這明德大學招收的,也并不都是素質(zhì)很高的學生啊……
張槐序按了按眉心,壓制住想要嘆氣的沖動,加快腳步離去。
“清晨六點,起床。”
在鬧鐘的時針快要走到六的時候,孟宇衡就睜開了眼睛,伸手按掉剛剛要響的鬧鐘。
抓起床頭柜上的黑框眼鏡戴好,孟宇衡如機器人一般,掐秒表似的整理床鋪、洗漱好,十五分鐘之后,準時換上了運動服,戴上耳機聽法語朗讀,做好了出門慢跑的準備。他發(fā)現(xiàn)和他同住一間宿舍的張槐序已經(jīng)出門鍛煉了。兩人的生活習慣都很好,孟宇衡表示很滿意,以后不會因為時差問題而產(chǎn)生矛盾。
因為是新環(huán)境,孟宇衡開了手表上的GPS導航,迅速擬定好一條足以讓他一小時之內(nèi)跑完全程的路線后,便欣然啟程了。
明德大學的校園以秀美著稱,除了離宿舍區(qū)較遠的馬場比較開闊以外,教學區(qū)和宿舍區(qū)都是以江南園林為主的建筑。在清晨的日光照射下,目光所及的都是園圃繁花似錦,草木郁郁蔥蔥,假山層層疊疊,池水漣漪陣陣??擅嫌詈鈱@些景色都不屑一顧,而是一邊練習法語,一邊分心對照著導航上的信息,迅速熟悉自己即將住上兩年的地方。
“將離苑,淺淺應該住在這里?!泵嫌詈馔T谝惶庨_滿了芍藥花的宿舍門口,摘下耳機,聽里面沒有任何聲音,知道里面的人肯定還沒起床。
他原地踏步了一會兒后,還是決定先行離開。又跑了一會兒后,看到操場上的張槐序著一身白衣,竟是在打拳,而且那種姿勢很奇怪,并不是常見的太極拳或軍旅拳。
孟宇衡忍不住觀察了幾分鐘,輕聲自言自語道:“有百分之八十五的可能是五禽戲,可有些姿勢又對不上,現(xiàn)在居然還有人在打這種拳,看來明德大學的學生果然深藏不露啊?!彼戳丝词直?,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耽誤不少時間,這才加快腳步繼續(xù)前行。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旁邊的樹枝上,有只黑色的烏鴉正歪著頭盯著他跑遠。
大汗淋漓地跑回宿舍,孟宇衡滿意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計算能力非常之強,對時間的誤差控制在五分鐘之內(nèi)。迅速洗過澡后,他打開了衣柜。
依稀記得葉淺淺曾經(jīng)說她很喜歡軍裝,于是孟宇衡的手便停在了一件深藍色的軍服上。
這件軍服屬于改良的軍禮服,并沒有太過隆重,也不會妨礙日常動作,然后蹬上皮靴,戴上軍帽,最后再拿起一副白手套。孟宇衡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推了推臉上的眼鏡,覺得怎么看怎么別扭。
雖然衣服是按照他的尺寸量身定做的,不能再合身,但沒有軍人的氣質(zhì),果然怎么穿都很奇怪。
孟宇衡只好又花了幾分鐘換上一身民國書生長袍,配上他的眼鏡,倒是別有一番儒雅氣質(zhì)。
“比預計多花了十分鐘?!泵嫌詈饽闷饡?,走到食堂,想了想,要了兩份早餐。一份自己吃了,還有一份是方便外帶的卷餅,當然是給葉淺淺準備的。吃過早飯,他順便還給葉淺淺打了個電話,提醒她不要遲到。
推門進入教室,孟宇衡注意到這里并不是像普通教室那樣有桌椅,而是一人一個墊子,面前有一個案幾,上面還擺了一套筆墨紙硯。
孟宇衡抿了抿唇,覺得他以不想與葉淺淺分開的心情硬是拉著她一起進了明德大學,恐怕是自己做錯了。這樣古板規(guī)矩的學校,葉淺淺真能待得住嗎?
他挑了角落里的一個案幾坐下,由于整個人散發(fā)著低沉陰郁的氣質(zhì),即使有人想要在他身邊坐下,都不敢上前詢問。新生陸陸續(xù)續(xù)都已經(jīng)到了,各自都穿著自己喜歡的服裝,但大部分都是改良版的民國服飾,即使女生也大多如此。想來應該是漢服即使會穿,也并不會弄相匹配的發(fā)型,尤其是在時間比較緊張的清晨。
新生互相之間都是不熟悉的,但有性格外向的已經(jīng)開始互通姓名,低聲說笑起來。
孟宇衡翻看著手中的iPad,讀著里面下載的資料,在教室忽然安靜下來的那一刻,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冷峻男生走了進來,那相貌就算是自認帥哥的孟宇衡都甘拜下風。尤其對方身上繚繞著一股清冽的氣息,就像是一朵幽靜的蓮花,有著只可遠觀的生人勿近的氣質(zhì)。孟宇衡沒想到張槐序的容貌竟是如此出眾,昨晚的光線也確實太差了點。
只不過看對方高冷的氣質(zhì),倒真不像那種一板一眼打五禽戲的人。
張槐序也找了一個角落盤膝坐下,背脊挺得筆直,真正一個站如松坐如鐘。孟宇衡不禁想,這人若是換上一身軍裝,恐怕定會穿出那股英姿颯爽的風范。
教室里幾乎大部分人的視線都落在他的身上,但對方應該早就習慣了這樣被人注視,面色如常地合上雙眼,靜靜地閉目養(yǎng)神起來。
竊竊私語聲又再次響起,只是這回大家都有默契地降低了音量。
孟宇衡撇了撇嘴,這世上的有些人,生來就和普通人不一樣。
時間又默默地過了半晌,一陣慌亂的跑步聲由遠及近,孟宇衡掃了一眼幾乎已經(jīng)坐滿的教室,無奈地用手指推了推眼鏡。
滿身大汗的葉淺淺出現(xiàn)在了教室門口,她一出場立刻把所有人都鎮(zhèn)住了。她身上穿的是唐朝的襦裙,腳下蹬著的卻是清朝的花盆底鞋,頭發(fā)還梳著馬尾辮,整個人身上的混搭風簡直讓人無法直視。
孟宇衡立刻就聽到幾聲無法控制的輕笑聲,倒沒有太多的嘲諷意味。明德大學的新生都知道自己周圍的人不是有財,就是有才,所以得罪人的事情,他們這些聰明人是都不會輕易做的。只是私下的討論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這位妹妹穿的衣服,倒是很有個性呢。”
“也是,這種混搭風現(xiàn)在好像很流行,等哪天我們也可以試試?!?p> 孟宇衡見葉淺淺渾然沒有聽出這種明褒暗貶的話中暗含的意味,還一臉陽光燦爛地跟那幾位女同學打招呼,就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眼鏡,早安!”葉淺淺看到孟宇衡后,雙目一亮,不等他打招呼,就脫了花盆底,自動自發(fā)地在他身邊的那個空位上坐了下來。
“看來真的是無法讓一只丑小鴨變成天鵝啊。”看著葉淺淺毫無淑女風范地癱坐在坐墊上,孟宇衡忍不住開口嘲諷。恨鐵不成鋼??!他和葉淺淺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雖然初高中并不在一起,但自小感情深厚,她也是唯一一個能忍受得了他古怪性格、牙尖嘴利的朋友。
葉淺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狡黠地道:“哦?那眼鏡你倒是說說,丑小鴨究竟是怎么變成天鵝的???”
孟宇衡一皺眉,像是抓住了對方言語中深藏的含義,但并沒有立刻說話。
葉淺淺卻并未在意,而是自問自答地接著說下去:“丑小鴨能變成天鵝,是因為它本身就擁有天鵝的血統(tǒng)。而一只真正的丑小鴨,就算有再絢麗的魔法,也無法變成一只真正的天鵝?!?p> 孟宇衡抿緊了唇,一時間無話可說,對口無遮攔的自己懊悔萬分。
葉淺淺是個孤兒,根本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他這句話實在是有往對方傷口上撒鹽的嫌疑。
葉淺淺歪著頭看著孟宇衡糾結(jié)的眉心,不由得大笑著拍后者的肩。她這個竹馬,總是想太多。人生在世,何必思考得那么多那么累,隨心所欲便好。其他人再如何看自己,也沒有自己過得快活來得重要。
感覺到身后的視線,葉淺淺下意識地回過頭,正巧看到坐在她另一邊的張槐序正定定地看著她,眼神中充滿了危險的意味。
哎……難道是聽到她說的話了?但她說的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對吧?
葉淺淺心虛于昨晚的那幅畫面,強迫自己理直氣壯地瞪回去。對方反而率先移開了目光,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
哎……也不知道他的傷有沒有好……葉淺淺有些擔心地想。
其實葉淺淺剛剛說的話,并未刻意控制音量,教室里只要稍微留意他們的人都聽到了。葉淺淺說的理論,他們也都認同,不由得對這個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女生起了刮目相看的念頭。當然,即使有不贊同的,也不得不承認童話中也有殘酷的內(nèi)涵存在。
在這個看似平等的社會中,雖然標榜的是人人平等,但若真的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話,那還用得著處處宣揚嗎?
就如同這世間萬物一般,每個人一生下來,就注定了與其他人的不同。而差異帶來的,就是各種意義上的不平等。
其實明德大學的存在,也是不平等的。他們坐在這里,或因為學習成績優(yōu)異,或因為家世顯赫,本身就注定了他們即將開始不平凡的一生。所以許多人聽到葉淺淺的一番話后,倒都對她多少有了改觀,至少是對這個闖入天鵝族群的丑小鴨稍稍減少了些許偏見。
但這句話在張槐序聽來,就透著一股指桑罵槐的味道。
天師的修行,最重要的其實就是血統(tǒng)。張家嫡系向來都與其他天師家族聯(lián)姻,以保持血統(tǒng)的靈力純潔強大,所以就越發(fā)看不起他這個私生子,無論他付出多大的努力,無論他做得多好也都一樣。
而且什么叫血統(tǒng)?不都一樣是張家的后代,只不過他堂弟是滿月之夜出生,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天師的稱號。而既是私生子又不是滿月之夜出生的他,便是張家外門子弟。
所以究其原因,就是他雖然長得像美麗的天鵝,可骨子里還是丑小鴨嗎?
張槐序面前的案幾顫抖著裂開了幾道縫,而后又被他伸手默默撫過,裂縫瞬間消失。
葉淺淺絲毫沒注意到她隨口的一句話正刺中了別人的隱痛,也絲毫沒有感受到芒刺在背。她此時注意到iPad上飄過來一個通知,好奇地點進去,一陣下載緩沖后,便彈出了一個視頻框。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響徹整間教室,隨后便是各種搞怪的伴奏音樂。
原來每個人都接到了這個被命名為“乙未年新生歡迎儀式集錦”的視頻。
這算什么歡迎儀式?。∵@分明都是鬼屋探險時偷拍的??!
每個有出鏡特寫的人都默默地收起想要把手中的iPad摔碎的糾結(jié)心情,發(fā)誓下一屆新生到來的時候,一定要變本加厲!
“我去!哥的鏡頭還挺帥的!”葉淺淺發(fā)現(xiàn)屏幕上飄過來一句話。明顯應該是有人把他們所用的iPad都加入了一個聊天群,就像是彈幕一樣在屏幕上飄過。這熟悉的口頭禪,讓葉淺淺把目光落到剛進教室的馮廣天身上。
“帥屁!那個給學長來個過肩摔的帥哥才是真的帥!”
“沒錯!太牛了!不過據(jù)說昨晚的第一名不是他哎?!?p> 很快,馮廣天的話語就遭到了大家的反駁,一時間屏幕上飛快跳躍的彈幕幾乎都要遮住畫面。
葉淺淺看得一陣眼花繚亂,忍不住抬起頭來揉揉眼睛,同時也注意到身邊的孟宇衡皺起了眉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葉淺淺正好看到iPad屏幕上,張槐序要低頭靠近自己的那一幕。從天花板的監(jiān)視器角度看過去,月光灑落,渾身上下自帶柔光效果,搞得他們兩人的氣氛不知道有多曖昧。而這時視頻的背景音樂也恰好一變,變得各種纏綿悱惻。
“啊啊啊啊??!這是什么?鬼屋探險的時候,居然還可以談情說愛?!簡直就是犯規(guī)?。。 ?p> “沒看到本大爺?shù)某C健身影嗎?我還在旁邊呢!”
孟宇衡緊鎖眉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iPad屏幕,心中后悔莫及。他為什么要和葉淺淺分開呢?這些應該都是他被關(guān)進密室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太大意了,除了他之外,還有人能看到她的好……
葉淺淺俏臉通紅,她沒想到那個畫面居然會被拍下來。好在監(jiān)視器的像素并不是很高,又沒有拉近鏡頭,剪輯得也比較夢幻,根本沒有人能認出那其中的女主角就是她。
視頻集錦發(fā)出一會兒后,所有人便通過iPad接收到了課表。
葉淺淺看了一下,發(fā)現(xiàn)上午都是比較正常的基礎(chǔ)課,下午就都是屬于明德大學的特色課程了,例如圍棋、馬術(shù)、茶道、射箭、古典舞等等。今天下午就是圍棋,葉淺淺對著屏幕陷入了沉默之中。
“怎么了?”孟宇衡還因為剛剛看到的畫面,整個人散發(fā)著陰郁的氣息,但不代表他沒有注意到葉淺淺的情緒。
葉淺淺指著那一串課程,頗沒有自信地低語道:“今天下午就是圍棋呢!一上來就這么高大上真的沒問題嗎?”
“沒什么問題,又不是要把我們培養(yǎng)成國手,只是走走過場罷了?!泵嫌詈庀氲煤軐嶋H。
“哦,也對哦?!比~淺淺被他這樣一安慰,立刻就不糾結(jié)了。不過她比較關(guān)心今天第一天上課會教些什么。
“按道理來說,應該是軍訓,但明德大學和其他大學不一樣,看這架勢,我分析只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會是軍訓?!泵嫌詈馔屏送蒲坨R。
“求千萬不要是軍訓啊……”葉淺淺至今還記得她上初、高中的時候,最開始的那一個月軍訓,簡直就是折磨人??!
正說笑時,一名雙鬢微白、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赭色云紋唐裝,一副學者風范。他手中并未拿任何教案,走到教室前,便彎下了腰,正襟危坐。
“大家好,我姓嚴,你們可以叫我嚴老師?!?p> “哎呀,這個嚴老師是那個誰嘛!”
“對哦對哦,就是某大學的著名教授,之前還上過電視臺的什么××講壇?!?p> 葉淺淺仔細一看,果然覺得這位嚴教授有點眼熟。
擁有一雙鷹眼的嚴教授,只要他一睜開雙眼,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掃了一眼教室里大家亂七八糟的坐姿,一拍桌子冷哼道:“今天第一課,就由我來教大家,什么叫正坐?!?p> “正坐?”葉淺淺無語,怎么坐還用教嗎?
孟宇衡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不好看了,因為學霸如他,也已經(jīng)知道了這第一節(jié)課有多么不好熬。他碎碎念地喃喃道:“正坐?糟糕了,與其正坐,我寧可參加軍訓。”
“哈?”葉淺淺不解,坐有什么難熬的?再低頭看iPad上一條條類似于B站彈幕的刷屏消息,每個人都默默地在屏幕上哀號。
“居然是正坐!還能不能行了?!”
“今天的腿是不能要了……”
“希望我晚上還能走回宿舍……”
當葉淺淺也想試著發(fā)一條時,嚴教授已經(jīng)開始授課了。
“致福曰禮,成義曰儀。禮儀,乃是為人處世最基本的原則。”
“正坐是我國古代人的居坐方式,就是席地而坐,臀部放于腳踝,上身挺直,雙手規(guī)矩地放于膝上,身體氣質(zhì)端莊,目不斜視。對,大家都要像這樣正坐。嗯,坐在坎字位的那位同學的姿勢不錯?!?p> “坎字位,這年頭誰還用八卦方位??!”
“救命,誰知道坎字位說的是哪位仁兄啊?”
“其實都不用辨認哪里是坎字位,看誰坐得最好就知道了?!?p> “那明顯是穿中山裝的那位啊?!?p> “帥哥?。『觅?!”
葉淺淺也悄悄地四處張望了一下,果然發(fā)現(xiàn)是張槐序坐得最標準。
嚴教授一邊拿戒尺糾正著學生的姿勢,一邊繼續(xù)嘮叨。
“其實現(xiàn)在坐在凳子上,雙腳垂直下來的坐法,南北朝以后才傳入,是從當時西域國家傳來的,因此也叫‘胡坐’。雖然人們在唐代正規(guī)禮儀仍然以‘正坐’、‘趺坐’,就是盤腿而坐為主,但社會上已經(jīng)開始風行起了‘胡坐’,直到宋朝,正座便正式被胡坐所取代。
“古人凡事講究個‘正’字。故始有禮儀之正,方可有心氣之正也。當你正坐著,也是對自身內(nèi)在禮儀的一種修煉。
“無論和跟你談話的那個人身份差距有多大,正坐都是一種恭謹虔誠的方式。在更早的古代,君臣之間,上下級之間也要講究禮儀,不是像后世那樣上級只有居高臨下的份。君視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不是在表現(xiàn)一種奴顏婢膝,而是一種各司其政,達到一種和諧互不侵犯的關(guān)系。正坐比較端莊嚴肅,雖然很辛苦,卻表現(xiàn)了中華民族的處世嚴謹。
“正坐雖然早已被歷史所取代,然其所蘊涵的文化內(nèi)涵以及獨特的氣質(zhì)仍然是有一定意義的。正坐講究的是心性內(nèi)涵以及通過坐姿修身養(yǎng)性、修煉自身氣質(zhì)、內(nèi)外調(diào)合、和氣護身,從而達到形神兼?zhèn)涞哪康?。尋求的是一種內(nèi)心與身體的和諧統(tǒng)一,更是一種哲理的升華?!?p> “就算嚴教授說出個花來,我也覺得正坐特別痛苦……”
“我的腿已經(jīng)麻了!”
“救命?。?!我寧可軍訓啊??!”
“在椅子出現(xiàn)前,人們在正式場合必須坐,這種坐姿現(xiàn)在看來是很難受的,恐怕現(xiàn)代人很難有能堅持這種坐姿半個小時的。所以古時的人們必須從小經(jīng)過刻苦訓練,才能適應。孩子們上學堂的第一項禮儀就是坐,其意義與新兵入伍要站軍姿相似。坐的訓練,除了能磨煉意志,更重要的是修身養(yǎng)性。因為再怎么訓練,坐久了都會不舒服,內(nèi)心就會焦躁不安,所以,坐訓練更是對自身心性修養(yǎng)的修煉,從而使內(nèi)心與坐姿和諧統(tǒng)一,這樣才能達到完美的坐。因此,經(jīng)過坐訓練的人都有挺拔、干練的氣質(zhì),都有嚴謹、堅忍的性格?!?p> “哦……說白了就是自虐!”
“教授!你講的都是百度百科里的?。e以為我們沒看到你在時不時地偷看手里的手機!這樣的水平究竟是怎么混進來的??!”
葉淺淺表情扭曲地動了動身體,一開始坐著的時候還不覺得難受,但幾分鐘之后,就壓根感覺不到自己的腿了。
好在嚴教授也說,正坐初學之時不宜久坐,才不致坐傷筋骨。每次練習十至十五分鐘即可,待習慣后再逐漸延長時間。這一節(jié)課,大家就在嚴教授各種文藝的熏陶洗腦中度過了。
等嚴教授一走,教室內(nèi)一片哀號。
“哎喲我去!以后上課難不成都要正坐嗎?這種罪誰能受得了???現(xiàn)在申請退學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啊……”
“那位坎字位的帥哥,你好像一直都一動不動,都下課了,還裝什么???是不是腿麻了?不能動了吧?用兄弟我?guī)湍阋话巡??”一個梳著小平頭的男生笑嘻嘻地爬到張槐序身邊,伸手想要去推后者的肩膀。
張槐序準確地在對方的手要碰到自己肩膀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腕,冷冰冰地看了對方一眼,之后利落地起身,離開。
直到張槐序走出教室之前,都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葉淺淺摸了摸手臂,覺得自己應該是產(chǎn)生了錯覺,教室里的溫度忽然下降了好幾度。
好在正坐的折磨并沒有持續(xù)太久,嚴教授在后一節(jié)課的時候,就沒有要求必須保持正坐了。除去不茍言笑,他講《四書》《五經(jīng)》的時候還是很引人入勝的,時不時引經(jīng)據(jù)典,一點也不枯燥。一上午很快便過去了,只是葉淺淺一直都沒找到機會在課堂上偷吃孟宇衡給她帶的早餐。到中午的時候,她簡直要餓成紙片人了。
所以下課鈴一響,她便穿上花盆底,以令人難以置信的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了出去。孟宇衡認命地把她的東西都收拾好,等他來到食堂的時候,就看到葉淺淺已經(jīng)選好了一桌子吃的,一手拿著雞腿,一手在向他揮手。
“沒看出來啊!你居然這么能吃!”馮廣天卻先孟宇衡一步,坐在了葉淺淺的身邊。他顯然也沒吃早飯,懶得去窗口排隊了,就直接伸手去拿盤子里的雞腿,“反正你也吃不完,讓我來幫你解決吧!”
葉淺淺瞥了他一眼,也沒好下逐客令。反正明德大學食堂里的東西都是免費供應的,他們好歹昨晚也算共過患難,她也就不跟他一般計較了。
孟宇衡對馮廣天破壞了他與葉淺淺的二人世界有些不爽,但隱忍的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扶了扶鏡框,在葉淺淺的對面坐了下來。
馮廣天是閑不住的,更何況他本就是有目的地接近葉淺淺,剛安靜地吃了幾口雞腿,便按捺不住地湊過去問:“我說淺淺啊,問你件事唄?”
葉淺淺被那聲肉麻的“淺淺”驚得一陣惡寒,抖了兩下:“我們很熟嗎?都熟得可以直接叫昵稱了?”
“那是,我們倆誰跟誰啊?話說,淺淺你的那個吊墜能不能借我看看?”馮廣天的目光緊盯著那個吊墜,光看是不夠的,他還要拿在手里確定手感和材質(zhì)。父親大人交代的任務(wù),是必須快速準確完成的。
葉淺淺一怔,與身邊的孟宇衡對視一眼,都覺得很奇怪。
這個暗月吊墜是葉淺淺被拋棄在孤兒院的時候,就已經(jīng)掛在她脖子上的。因為是親生父母留給她唯一的東西,葉淺淺才時時刻刻都帶在身上。這個吊墜雖然造型特別一些,但也不至于引起一個男生的興趣啊。
孟宇衡想得更多,這馮廣天居然一下子就對這個吊墜產(chǎn)生了好奇,難不成他認得這個吊墜?難道可以通過他找到葉淺淺的父母?
葉淺淺從與孟宇衡的對視中想到了這一點,不禁連眼神都變了。她做夢都想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問問他們?yōu)槭裁匆阉齺G棄,也許他們有難處……也許他們也在找她……但她也知道這些都是她的癡心妄想,她的檔案一直都在她當初被丟棄的孤兒院里,若是真有心要找她,早就來找了。
只是,沒有人會放棄尋找自己的父母的。葉淺淺咬著下唇,也沒有多說什么,把暗月吊墜珍而重之地取了下來,放到了馮廣天的手里。
馮廣天被她的態(tài)度弄得一愣,不禁也沉下心來,仔細端詳這個暗月吊墜。
葉淺淺緊張地看著他,企圖從他的微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來。可馮廣天就只是對著這個吊墜發(fā)呆,還拿出手機對著吊墜從各個角度都拍了照片。
“看出什么來了嗎?”想起昨晚這人一眼就能說出成化青花的來歷,葉淺淺怎么看都覺得他像是在鑒定古董。難不成她戴的這個不起眼的吊墜,還是古董不成?
“應該是我看錯了,聽我父親說過,我家里原來也有這么一個吊墜,但已經(jīng)不見許多年了?!瘪T廣天隨口這么一說,打著哈哈想要糊弄過去。
葉淺淺和孟宇衡卻同時一驚,頓時都想歪了。難道……馮廣天的父親就是……
馮廣天見兩人的表情都變得非常古怪,頓時感覺自己肯定是哪里說錯話了。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打著哈哈把暗月吊墜還給了葉淺淺,順便找了個借口溜之大吉。
孟宇衡這時已經(jīng)掏出了iPad,開始對馮廣天的父親進行人肉搜索。很快,對方的資料就出現(xiàn)在了屏幕上。在一串閃閃發(fā)亮的頭銜之中,葉淺淺立刻就找到了最關(guān)鍵的兩個。
“馮嘯威,明德集團董事長,明德大學校長……真看不出來,馮廣天的父親居然還是這樣的身份?!泵嫌詈庖幌?qū)θ藳]什么偏見,但馮廣天這樣的身份,倒也符合常理。
葉淺淺卻被后面的描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風傳馮嘯威三十歲時,正妻去世,膝下無子,至此風流多情,留下孽債無數(shù)。據(jù)說現(xiàn)在只有一個兒子,其余都是女兒,頗有天龍八部中段王爺?shù)娘L采……”
算算年紀,馮廣天也大不了她多少,難道說……她也是馮父當年的風流債之一?
腦洞一開,就再也收不回去了,就連孟宇衡也推了推眼鏡,無法說出反駁之語。半晌之后,才科學地提醒道:“可你和馮廣天長得一點也不像?!币f和馮廣天長得像的……還真有那么一個人。孟宇衡把目光轉(zhuǎn)向不遠處走進餐廳的林蕭,總覺得他的眉目之間與馮廣天有幾分相似。不過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很多,總不可能因為長得像就說有血緣關(guān)系吧。
“這不能構(gòu)成證據(jù)。”葉淺淺狠狠地咬了一口雞腿,對于家人,她有著別人無法想象的執(zhí)著。
因為馮廣天有可能是她同父異母兄長的這個猜測,葉淺淺連午休都沒有休息好,整個人都混混沌沌的。好在孟宇衡也體貼她,萬事都幫她弄好,等到了要去上圍棋課的時候,就拽著她的袖子領(lǐng)著她過去。
所以等葉淺淺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jīng)端坐在圍棋室里。這間可以同時容納二十人對弈的圍棋室,古香古色,最前面有一面豎起來的大型圍棋盤,上面都是磁石做成的黑白棋。地面是上好的楓木地板,細密的木紋上鋪著一個個云錦坐墊,每兩個人面前就放著一個方形花梨木棋案,上面打開的兩盒圍棋都是上好的云子圍棋,晶瑩剔透,色澤玉潤。
“回神了?時間剛剛好?!弊谌~淺淺對面的,自然就是孟宇衡了。他雖然不會圍棋,但身為學霸,午休的兩個小時已經(jīng)足夠他通過網(wǎng)絡(luò)了解許多圍棋知識了。
葉淺淺下意識地在圍棋室中尋找馮廣天的身影,正好看到對方睡眼蒙眬地走了進來,顯然是中午不知道跑去哪里補眠了。
馮廣天環(huán)視了一圈圍棋室,發(fā)現(xiàn)棋案都是按人頭擺放的,他來得晚,只有張槐序面前尚有一個空位。他顯然別無選擇,只能一臉嫌棄地盤膝坐在張槐序面前。馮廣天撇了撇嘴道:“兄弟,你人緣真差,也就我好心拯救你了?!?p> 張槐序正閉目養(yǎng)神,馮廣天的這話也沒辦法讓他有絲毫動容,只是微微張開雙目,幽深的雙眸中透出一股不屑與之一般見識的輕蔑。
馮廣天的額上冒出了一個“井字”,當時就拍案而起,走到孟宇衡和葉淺淺這一桌,毫不客氣地拽起孟宇衡:“眼鏡,我們換個位置唄?那邊的大少爺我實在是伺候不起?!?p> 孟宇衡自是不愿放棄與葉淺淺面對面度過一下午的機會,但看到葉淺淺期待拜托的目光,也只好壓下不爽,整了整被馮廣天弄亂的衣服,走到張槐序面前坐下。他們好歹還是同一間寢室,張槐序倒也沒有什么意見。
事實上,方才張槐序也只是普通地睜開眼睛罷了,只是馮廣天自己太會腦補而已。
葉淺淺的心情非常激動,她面前坐著的男生,很有可能是她的哥哥。光是想著這種可能,就已經(jīng)讓她坐立不安了。
馮廣天卻誤會了她的緊張,露齒一笑道:“不用緊張,小爺我這么帥,喜歡我也是很正常的?!?p> 葉淺淺直接翻了個白眼,連吐槽都懶得吐。
馮廣天正想問問她關(guān)于暗月吊墜的事情,但此時來講課的老師已經(jīng)推開了門,居然還是上午見過面的嚴教授。
“還能不能行了?圍棋也是他來教?不會明德大學為了省經(jīng)費,就請了這一位老師吧?”
“沒見識了吧?據(jù)說這嚴教授可是圍棋五段,教我們倒也夠了?!?p> “求換個青春靚麗的女老師來啊……”
“青春靚麗的女老師有會下圍棋的嗎?醒醒吧!”
iPad上彈幕“唰唰”的,葉淺淺都懷疑大家哪里有機會打字,簡直手速驚人啊。
也許是下午比較困的緣故,嚴教授看起來要比上午的時候溫和太多了。他大概也知道要求大家全部跪坐是不科學的,便通情達理地說盤腿坐也完全可以。這句話說完后,圍棋室內(nèi)響起了一片呼氣聲,顯然大家都對上午的正坐印象深刻。
“喀,在學習圍棋之前,我們先來介紹一下五子棋?!眹澜淌诜浅烂C地說道,但效果顯然完全相反,底下的學生聞言都嘩然。他也似早有預料地抬起雙手做出往下按壓的動作,示意大家安靜,“就知道你們會是這樣的反應,是不是都被那些什么穿越小說誤導了啊?居然寫什么主角穿越回去跟古人下五子棋,還說這是自己發(fā)明的,簡直就是胡鬧!”
“我實在是無法分清其中的槽點究竟是圍棋課上先講五子棋,還是嚴教授居然看穿越小說了……”
“五子棋是一種兩人對弈的純策略型漢族棋類益智游戲,棋具與圍棋通用,起源于中國上古時代的傳統(tǒng)黑白棋種之一。源于圍棋,是圍棋發(fā)展的一個分支。五子棋為‘連五子’或‘連珠’,也許是源于史書中‘日月如合璧,五星如連珠’。
“圍棋呢,在東晉的時候被稱為坐隱或者手談。指弈者正襟危坐運神凝思時喜怒不形于色的那副神態(tài),比作是僧人參禪入定而曰坐隱。而下棋則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語交談一般,因此又稱為手談?!?p> “又來了……百度百科!嚴教授!”
“樓上的不要鬧?!?p> “要嚴肅!”
葉淺淺胸前的暗月吊墜閃過一絲光亮,馮廣天用眼角余光看到了,卻在抬頭之后又發(fā)現(xiàn)沒有絲毫異狀。他也沒太在意,覺得一定是自己眼花了,重新低頭看著手中的iPad刷屏。
葉淺淺卻因為中午沒有午睡,早上又起得晚,在嚴教授開始嘮叨的時候,就立刻開始昏昏欲睡。尤其對方拉長的聲音,更像是在耳邊奏響的催眠曲,沒多久就開始小雞啄米了。
迷迷糊糊間,她仿佛隱約看到了眼前的棋盤化為一個石臺,一個身穿葛袍長帶的人,隨手正用脆弱易折的樹枝就像是切開豆腐的刀一般,在堅硬的石臺上劃著橫線與豎線,交織成一個古老的棋盤。
那橫平豎直之間,仿佛孕育著宇宙間難以言喻的力量,讓葉淺淺看得失神不已。
嚴教授正想找個人抓典型,一眼看過去,所有人都低頭在努力聽講的樣子,只有葉淺淺一起一伏的腦袋特別明顯。嚴教授走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頭,用異常和藹的聲音問道:“這位同學,是不是對我剛剛說的話非常贊同???看你不停地在點頭?!?p> 葉淺淺一個激靈醒過來,眼前的幻境破碎,重新回到現(xiàn)實中的圍棋室。她對面的馮廣天一直在暗示她點頭,但葉淺淺忽然間迷茫了一下,開口反駁道:“老師,您說得不對。五子棋比圍棋發(fā)明的時間還要早,是軒轅黃帝那家伙無意之中畫下的十七條橫線十條豎線,造就的五子棋。而圍棋,是堯當皇帝時,堯認為自己的兒子丹朱愚昧懶散,為了把兒子管束好,給他找點事情干,才在五子棋的棋盤基礎(chǔ)上發(fā)明了圍棋?!?p> 這話一出口,圍棋室瞬間就安靜了,然后iPad上又瘋狂跳出各種彈幕。
“淺淺真有種,居然敢頂撞嚴教授!”
“雖然不知道真假,但聽上去好像很帶感的樣子?!?p> “居然敢說軒轅黃帝‘那家伙’,黃帝不是我們中華民族炎黃子孫的祖先嗎……這樣不敬的語氣可以嗎?”
嚴教授也能感受到圍棋室內(nèi)氣氛的騷動,微微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這位同學的說法也是其中一種推測,只是除了‘堯造圍棋’這一段外,沒有其他的文獻證據(jù)。”
“咦咦咦?!居然被承認了!”
“其實那么久遠的傳說年代,怎么著都沒文獻證據(jù)吧……”
嚴教授也沒有糾結(jié)于這個問題,話題一轉(zhuǎn)就開始介紹圍棋的各種規(guī)則,倒是再也不管葉淺淺還睡不睡了。
葉淺淺卻手托下巴,思考著自己為什么會突然說出那么一段話來,但無論她怎么回憶,都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在哪本書里看到過,仿佛意識里認為事實就是如此一樣。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下午的課程,葉淺淺甚至忘了跟馮廣天套話,詢問他有關(guān)于馮父的事情。直到回過神后,才看到孟宇衡一臉平靜地坐在她面前,其他人都已經(jīng)走光了,圍棋室內(nèi)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夕陽照入室內(nèi),映得一片溫暖的橙紅色,讓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地也變得柔軟起來。
聽到棋子“吧嗒”的輕響聲,葉淺淺才注意到孟宇衡正按著棋譜打譜,黑白兩色的棋子在橫平豎直交錯的棋盤上糾纏不休。已經(jīng)到了中盤,結(jié)束了互相刺探,終于到了亮起獠牙刺刀互相廝殺的地步。
孟宇衡沒有注意到葉淺淺已經(jīng)回過了神,他體諒她對于找家人的患得患失,所以也就耐心地陪著她,即使這已經(jīng)再次打亂了他的計劃表。
離他規(guī)定的吃晚飯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二分鐘。
如果是原來的他,估計差個一分鐘都會焦躁不安,難以忍受。
可他現(xiàn)在卻在心平氣和地繼續(xù)打著棋譜,慢慢地,心神都沉浸在了其中。他只是隨便在墻邊的書架上抽出了一本棋譜,又隨便翻了一頁,但圍棋的魅力就在于此,只有黑白兩色,卻能構(gòu)建出一局局或氣勢磅礴或驚險奇巧的棋局,窺視出對局兩人或鋒芒畢露或謹慎周全的心思。而此時白棋雖然小心經(jīng)營,卻敵不過黑棋的步步緊逼,很快就被黑棋分而化之,眼看就要潰不成軍,中盤怕就是要投子認負了。
孟宇衡正想再翻一頁,挑另外一盤棋打譜,就看到一只優(yōu)美白皙的手,用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枚白棋,“吧嗒”一聲下在了棋盤某處。孟宇衡一怔,雖然他對圍棋接觸不多,但身為學霸,對于圍棋這樣需要大量計算的棋類,其實很容易上手。腦海里飛快地計算著黑棋所有的反應,終于丟掉了手中的棋譜,拈起黑棋,接著下了起來。
一時間,圍棋室內(nèi)響起了一下接一下的“吧嗒”聲,孟宇衡雖然是沒有什么棋力,但黑棋至少已占據(jù)了大半江山,竟這樣被白棋一點點蠶食。等孟宇衡察覺到大勢已去時,才發(fā)現(xiàn)白棋竟是把之前那些絲毫不起眼的先手都一一利用起來,當真是心思巧妙至極。過了不久,在被提走了一塊地盤的黑子后,孟宇衡終于推盤認輸。
孟宇衡忍不住重新翻起那頁棋譜,發(fā)現(xiàn)原本是白棋中盤告負,不禁又是欽佩又是不服地推了推鏡框,輕笑道:“沒想到葉子你居然會下圍棋,還很厲害呢!”他一邊合上棋譜,一邊抬起頭,卻發(fā)現(xiàn)葉淺淺本人反而要比他還要驚訝,正不敢置信地看著她手中的棋子。剛剛被提走的幾枚黑子在她的掌心,映得她的肌膚越發(fā)玉白晶瑩,孟宇衡一時不禁看癡了。
葉淺淺卻在驚訝自己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厲害的棋藝,她雖然不太懂圍棋,但也能看得出來白棋在她執(zhí)子之前,已經(jīng)被殺得七零八落,結(jié)果她只是簡單地下了十幾步,局勢就徹底扭轉(zhuǎn)了過來。
難不成自己還是潛藏的棋藝天才不成?
葉淺淺自然不會輕易地自我陶醉,她的內(nèi)心總有種莫名其妙的忐忑不安,而且還無法宣之于口。
“怎么了?”孟宇衡終于注意到了葉淺淺的失常。
葉淺淺張了張嘴,發(fā)覺這件事根本無從開口,只好笑了笑道:“沒什么,我們收拾收拾去吃飯吧,又打亂你的計劃表了吧?真不好意思。”
“沒事,我們之間不用這么客氣?!泵嫌詈獠幌踩~淺淺生疏的態(tài)度,語氣生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
“好,好,眼鏡兄,你說了算?!比~淺淺勾唇一笑,心中的郁結(jié)消散不少。
兩人相視一笑,便低頭分別收拾一個顏色的棋子,手指在棋盤上面難免會有碰觸。在兩人指尖相觸的那一刻,葉淺淺一無所覺,但孟宇衡的手卻明顯一滯,片刻后才重新拾起黑棋,低下頭,裝作若無其事地把棋子一粒粒地放進棋盒。
晚上,葉淺淺在宿舍內(nèi)的電腦上查了許多有關(guān)于“突然會下圍棋”或者“腦中多了許多知識”的解釋,但查來查去都沒有個靠譜的解釋,只好摔鼠標放棄。洗漱的時候,葉淺淺才發(fā)現(xiàn)另外一間房的紀菲還沒有回來,都已經(jīng)半夜十點了。
不過她們也沒有什么交情,甚至她連對方的手機號碼都沒有,所以葉淺淺也只是想了想,便去乖乖洗漱了。早上起得太早,她現(xiàn)在困得不行了。
迷迷糊糊刷好牙,葉淺淺用雙手整理頭發(fā),可牙刷卻自己在動。
一開始葉淺淺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奇怪的地方,等到她忽然發(fā)覺的時候,自己都被嚇了一跳。等她眨了眨眼睛,再想看清楚時,牙刷已經(jīng)“吧嗒”一聲掉在地上了。
“應該……是我看錯了吧……”
葉淺淺疑惑地最后看了一眼牙刷,彎腰把它撿起來,丟進了垃圾桶。
上床,關(guān)燈,睡覺。
黑暗中,從沒關(guān)緊的窗子吹進來一陣夜風,吹得窗簾嘩嘩作響。天邊露出的一抹殘月之光落在了屋里,正好照在葉淺淺放在梳妝臺上的暗月吊墜之上。那吊墜就像是被打開了某種開關(guān)一般,發(fā)出一陣光芒。
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無聲無息地飄浮了起來,甚至連睡著的葉淺淺自己也是,她身下的雕花大床也冉冉而起,而她本人則無知無覺地飄浮在床的上方,長長的秀發(fā)如海藻般在空氣中四散飛舞。
暗月吊墜里面像是有個什么東西在不停地跳著,終于“砰”的一聲吐出了兩個東西,其中一個掉落在地,而另外一個卻順著窗戶朝夜空飛射而去。
屋內(nèi)飄浮的物體都重新落回原地,一片狼藉。葉淺淺摔回柔軟的床上,嘟囔了兩聲,重新翻了個身繼續(xù)沉沉睡去。
星光璀璨的夜空下,在實驗樓的天臺上冥想的張槐序,身旁欄桿上落著的烏鴉忽然張開雙翼,沖天而起。
慢慢地睜開雙目,張槐序看到手腕上的定妖羅盤指針微微動了一下。
張槐序皺了皺眉,看向遠處燈火通明的明德校園,緩緩沉吟道:“有妖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