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格外冷。

　　七八天前下過的雪，還存在房頂上。

　　這兩天，才開始回暖。

　　雖然沒能一下子暖和起來，但日頭大大的！

　　曬化了積雪，沿著房檐下的冰凌往下滴嗒。

　　墨家的五姑娘墨伊，讓丫頭香葉把她養(yǎng)的水仙，拿到外頭背風向陽的地方曬。

　　她的屋子不向陽，也沒正經(jīng)院子。

　　水仙喜陽。

　　曬了這一會子，香葉正往回端呢。怕時間長了凍死。

　　“姑娘，今兒竟開了一小朵！”香葉搬完最后一盆，欣喜說道。

　　墨伊聳聳鼻子，“知道啦！都能聞著香味了?！?p>　　炕前生著小炭爐，鐵架上坐著小銅壺，冒著水氣。

　　她盤腿坐在火炕上。

　　眼前的炕桌上擺著紙筆和一些零星的物件，手里拿著塊核桃大小的瑪瑙。

　　雖然號稱是瑪瑙，但成色極不好，形狀也不規(guī)整。

　　沒辦法啊，好料子買不起。

　　只能是物盡其用，靠新奇的造型遮掩那些棉、斑，裂什么的，發(fā)揮它們的最大優(yōu)勢，有時，甚至是逆天改命……

　　唉，柴火妞想充大小姐，就得用心想法子了！

　　她細長的手指，輕輕的摸索著，拿遠拿近，瞇著眼睛打量。

　　料子是黃色的，但有一塊深褐斑紋，還不夠光亮。

　　怎么辦呢？

　　“……再想想吧?！彼矚g做這些，干活時表情愉悅，還輕哼小曲。

　　墨伊已經(jīng)滿十五了，她長了一頭濃密烏發(fā)，兩只烏黑清亮的眼睛，紅潤的小圓臉兒，嬰兒肥未褪。

　　此刻穿著家常小襖，寬腳棉褲。頭發(fā)也只簡單的編著麻花辮，用兩根烏木釵別著。

　　渾身上下，一件首飾也無。

　　又晃了一會兒，才提筆，在紙上畫。

　　因為已經(jīng)想好了，所以下筆極快，幾筆就勾勒好了。

　　一手拿紙，一手拿著料子，對照著看：“……也只能如此了?！庇镁€把石料和圖綁一起，掀開旁邊的小箱子放了進去。

　　轉(zhuǎn)手又拿起一塊料，正待細看……

　　突然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略一凝神……

　　“來人了?！彼龥_大丫頭香枝悄聲音說。并迅速掀開箱子，把料放回去。

　　轉(zhuǎn)手從旁邊笸籮里拿起針線。

　　“二妹！”外頭有人叫。

　　“……”墨紋？

　　她怎么來了？

　　墨伊趕緊下地，趿上棉窩：“大姐姐？”

　　香枝趕緊過去開門，掀起棉簾子。香葉也規(guī)矩的溜邊兒站著。

　　隨著冷氣，進來一名女子，高挑的身材，披著織錦緞薄棉斗篷。

　　進屋后放下帽子，露出一張艷麗的小臉兒。

　　果然是親姐姐，墨紋。

　　“外頭這么冷，姐姐怎么來了……可是有事？”墨伊真的很意外。

　　“沒事。在屋里有些氣悶，來你這兒瞧瞧……”墨紋先上下打量了一眼墨伊。

　　輕皺起一對漂亮的眉毛，“你這穿的都是什么呀！”

　　墨伊不好意思抿嘴笑：“在屋里干活呢，姐姐快坐?！?p>　　嫌棄的撇了她一眼，墨紋脫下披風，扔在炕上，靠著邊坐下。

　　她外頭是綠色碎花馬蹄半臂衫子，里頭是深綠色細棉衣。衣裳很合體，勾勒出纖腰。

　　下頭是綠色百褶裙，露出厚底繡花棉靴的鞋尖。

　　墨紋皮膚極白，沒什么血色，所以特別適合這個色。玉面綠衣嬌娃般，給沉悶的冬季帶來了一抹靚麗的春色。

　　“剛開了水，給姐姐調(diào)碗杏仁羹吧？”墨伊把放著瓜子花生的小碟子推到墨紋手邊。

　　“嗯?！蹦y隨意應(yīng)了一聲。

　　旁邊高幾子上放著梅蘭竹菊的將軍罐，墨伊打開，舀了兩勺杏仁粉，又舀出幾米桂花糖，先用小罐子的涼水調(diào)開。

　　再拎起銅壺沖熱水，不停的攪拌，動作嫻熟。

　　“你在做活啊？”墨紋看著炕上的笸籮。

　　“是，在做扣子。”杏仁羹調(diào)好，放在墨紋面前。

　　又拿起做的活計：“這是那天胡太太衣裳上的鳳尾扣，回來想了好久，才勉強做出來。只是這處還盤不好。姐姐你看……”

　　墨紋接了過去，眼睛雖然在看，但墨伊卻感覺她有些心不在焉。

　　“嗯，還行！”墨紋看了看，就放下了。

　　“等做熟練了，就用好料子，多做些，回頭直接縫衣服上?！?p>　　“嗯?！蹦y環(huán)視著屋子，又微皺眉，四處指點著：“瞧你這里臟亂的呀……”

　　墻上掛著小畫，還有父親寫的字。架子上有書還有眾多雜物。地上十幾個花盆。把這間不算大的屋子弄得滿滿當當。

　　是有些亂。但不算臟吧，每天都收拾的……墨伊只笑，并不反駁。

　　“咦？這是什么香味？”墨紋抽抽鼻子。

　　“是水仙，今兒剛開了一朵?！?p>　　“哦？我瞧瞧……”墨紋站起身。

　　窗臺和地上擺了大小二十多盆水仙。葉子不高，但花苞可打了不少！姿態(tài)各異，非常漂亮。

　　細細看完，墨紋指著那盆開花的：“這盆還不錯。我先拿走了！”

　　“姐姐……”墨伊有些為難。

　　“怎么？舍不得？”墨紋臉微沉，眼睛一斜。

　　“是這樣的……”墨伊趕緊解釋：“這是大伯父讓我?guī)椭N的，花頭和紫砂盆都是他的。養(yǎng)到花苞滿了，要拿出去送人。今年天冷花頭貴，買的并不多，我擔心大伯是可著數(shù)的！”

　　“喲！”墨紋眼皮一垂，“敢情是稀罕物呀？瞧我，也沒個眼力勁兒，張嘴就問人家要寶貝！”

　　說罷，轉(zhuǎn)身拿披風，就要走。

　　墨伊連忙拉住……這位父母的長女，相貌艷麗，儀態(tài)端莊。

　　人人都說她為人處事：安穩(wěn)又大方。

　　但其實啊……她最好面子，最愛計較！

　　人家是牙呲必報，她是牙呲倍報！

　　要這么拒了，肯定會另生事端，且沒完沒了！

　　這可是母親最愛的長女！

　　“姐！”墨伊一臉的懇求：“……要不然這樣，一會兒我重新整理一下。把姐姐喜歡的挪出來。晚上，再讓香葉給姐姐送去好不好？”

　　這態(tài)度尚可……

　　墨紋又坐下了，還是不高興。

　　只得繼續(xù)解釋：“姐姐……這原本就是大伯讓我?guī)椭N的。勻走兩株還不打緊。就怕……別人看到都來要，我可攔不住。到時不夠數(shù)……快過年了，別惹大伯不高興?！?p>　　大伯墨如山，是這個家的頂梁柱。

　　她們這一房，要指著人家過日子，得敬著！

　　墨紋剛要說什么，門外傳來騰騰的跑步聲，杜鵑小聲但很著急的喊：“姑娘，太太回來了！”

　　“回來了？！”墨紋立刻激動又緊張的站起來。

　　可能太過激動了吧，連招呼都沒打，抓了披風，親自開門，匆匆而去。

　　看樣子，一下就把勞什子水仙花，丟一邊兒去了！

　　墨伊跟到門口，風吹進脖子。

　　打了個寒顫，好冷??！

　　看墨紋披風都沒來得及穿上。

　　這么著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