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全部

　　裴寧一直都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上輩子哪怕過得再苦，也沒怨恨過舅舅一家。

　　深知是他們給了自己二次生命。

　　這輩子綁定暴富系統(tǒng)，有錢了也只是想逃離這種非打即罵的生活，劃清界限。

　　她甚至荒唐的想過，等自己到了滬城，轉(zhuǎn)一筆錢給他們，當(dāng)做報恩。

　　現(xiàn)在想想，若向?qū)幙萍颊媸亲约焊赣H的，那舅舅說的就是謊言。

　　這么多年的委屈生活，或許只是他們對自己的PUA，目的是讓自己永遠(yuǎn)活在孤獨、孤僻、沒有自我的生活里。

　　人一旦自卑，不亞于困在一座密不透氣的圍城里，不敢接觸陽光，不肯窺探外面世界。

　　勞斯萊斯一路向前，寂靜無聲。

　　三十分鐘后，達(dá)到明真律師事務(wù)所。

　　這是容城最有名的律師事務(wù)所，最擅長處理遺產(chǎn)糾紛的官司，網(wǎng)上搜到的勝率是99%。

　　裴寧法律知識單薄，只知道一些皮毛，未免讓自己擔(dān)上莫須有的名頭，她選擇找律師解決。

　　進(jìn)入大廈，乘電梯上樓。

　　銀灰色的電梯門即將合上的剎那，一道悅耳的聲音鉆了進(jìn)來：“麻煩等一下?！?p>　　聞言，裴寧按下開門鍵。

　　未幾。

　　電梯門打開。

　　一位穿著時尚的漂亮佳人抱著一大摞文件站在電梯前，令裴寧眼前一亮。

　　那人看著重新開啟的電梯門，松了口氣，大步邁進(jìn)電梯轎廂。

　　“謝謝你?！?p>　　她朝裴寧微笑，唇角溢出一個小小的梨渦。

　　“不客氣。”

　　裴寧報以笑容應(yīng)道。

　　退后一步，讓出位置給對方按樓層鍵。

　　誰知對方看了一眼亮起的樓層鍵，繼而轉(zhuǎn)頭和裴寧說話：“你也是去二十四樓？”

　　二十四樓只有明真律師事務(wù)所一家公司，聽對方的口氣，好像也是去那。

　　裴寧點頭：“是的。”

　　悄悄打量了一眼女生。

　　二十三四的年紀(jì)，五官端秀，皮膚白里透紅，很健康的玉色，一雙杏眸澄澈明亮，撲閃撲閃，好似會說話。

　　頭發(fā)盤在腦后，粉頸秀長優(yōu)雅，耳垂上戴了一對造型夸張的流蘇耳環(huán)，流蘇擺動時，添了幾分明艷的俏皮。

　　“真巧，我也是?！?p>　　女生抬起一條腿，把文件放在上面，從包里翻出實習(xí)證戴上，自我介紹道：“我叫喬佳人，明真律師事務(wù)所的實習(xí)律師，今天第三天上班，你呢？”

　　裴寧笑道：“我叫裴寧，來找律師咨詢法律問題?！?p>　　“什么類型的法律問題？”

　　喬佳人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皺，重新抱起文件，繼續(xù)問道。

　　裴寧答：“遺產(chǎn)繼承?！?p>　　喬佳人是個自來熟，性格活潑開朗，聽完對著裴寧眨了下眼睛，笑容越發(fā)燦爛：“這個我?guī)煾干瞄L，待會兒介紹給你，絕對讓你滿意。別看我們律所對外寫著勝率99%，他老人家勝率可是100%，只是有規(guī)定，不能這樣宣傳，所以才填99%?！?p>　　“是嗎？那真是謝謝你了。”

　　“別客氣，我還要謝謝你幫我按住電梯門呢，不然遲到又要扣錢?！?p>　　兩人說著，電梯已經(jīng)到達(dá)二十四樓。

　　喬佳人站在前面，先一步出去，裴寧緊隨其后。

　　“跟我來?！?p>　　喬佳人熟門熟路的為裴寧引路。

　　裴寧也不推辭，跟著她走。

　　明真律師事務(wù)所占了兩層樓，裝修豪華，布置卻簡約，以簡馭繁，大氣而明亮，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松弛感。

　　事務(wù)所里，來咨詢法律問題的人不在少數(shù)。

　　差不多每個工位上都圍著人，七嘴八舌的說自己的法律訴求，家鄉(xiāng)話、普通話摻雜在一起，聽得工位上的咨詢律師眉頭緊鎖，不斷確定對方的用詞。

　　喬佳人帶著裴寧往律師事務(wù)所最里面走。

　　窗明幾凈的走廊盡頭，一扇玻璃門正由外往內(nèi)拉開，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婆婆從里面走了出來，手里攥著幾張皺巴巴的類似于發(fā)票的紙條，一邊抹淚，一邊戀戀不舍的回頭：“齊律師，真的不行嗎？我花了好長時間才走到這里，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這是我的全部，如果被他們拿走，我就無家可歸了……”

　　老婆婆說到最后，聲音都在顫抖。

　　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到地上，濺出密密匝匝的水痕，在光潔如鏡的瓷磚上尤為明顯。

　　辦公室里面的人卻不為所動，沙沙的聲音提不起任何精神：“抱歉，您的錢不夠，我?guī)筒涣四?，您還是另請高明吧?！?p>　　這話說的極其冷漠，裴寧下意識地顰了一下眉，目光掃向老婆婆滿是皸裂的手，心里有了打算。

　　她走向老婆婆，還沒開口，身邊的喬佳人已經(jīng)氣沖沖地沖進(jìn)辦公室，對著里面的人一頓呵斥：“齊銘，你聽聽你剛才說得是人話嗎？說得好每周一善呢？你的善良就是這么用的？連最基本的尊老愛幼都沒有，你太令我失望了，虧我還在別人面前說你好話，我看你就是一個跌進(jìn)錢眼里的葛朗臺！”

　　“免費(fèi)咨詢半小時，夠善了。”

　　齊銘面對呵斥，完全無所謂，甚至笑了一聲，慢悠悠地道：“說完了嗎？說完去給我泡杯咖啡，我還有一個案子要跟進(jìn)，得加班?！?p>　　喬佳人“切”了一聲：“要泡你自己泡！”

　　說完就走了出來，扶住老婆婆的手，親昵道：“婆婆，我們這里的律師很多，也不一定要找齊律師，我給您推薦另外一個律師，她人很好，一定不會讓你失望?！?p>　　齊銘也跟了出來，站在門口，身子倚著門框，擺出一副浪蕩不羈的公子哥模樣，斜了喬佳人一眼：“喬佳人，菲菲也是個見錢眼開的，你覺得她會接嗎？”

　　喬佳人瞪著他：“不要你管?！?p>　　扶著老婆婆的手臂就要往另一個方向走。

　　老婆婆八十有余，人有些呆滯，沒有及時理解喬佳人的話，見她拉著自己走，又見齊律師站在門口，以為是對方在趕人，渾濁的眼珠不消片刻就被水光浸滿，眼淚越流越多。

　　“別趕我走，別趕我走，我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我有錢，我可以把房子給你們，我死了以后，留給你們。我不想無家可歸啊，我住了大半輩子，我兒子也住了小半輩子，怎么到最后，房子成了媳婦的，不能啊，那是我家的，我和我老伴的?！?p>　　她膝蓋一屈，竟然想跪下來求人。

　　裴寧眼疾手快，扶住老婆婆的另外一條胳膊，鼻尖泛起酸楚，柔聲寬慰道：“婆婆，你放心，沒有人要趕你走，大家都會幫你?！?p>　　她眸光一動，看向一旁無動于衷的齊銘。

　　之前聽喬佳人介紹，裴寧還以為她的師父是個上了年紀(jì)的中年律師，現(xiàn)在一見，竟是個相貌出眾，身量高挑的年輕律師。

　　頭發(fā)一絲不茍，皮膚干凈潔白，眉眼稍顯冷淡，眸光卻深邃有神，薄唇微微勾著，顯出幾分漫不經(jīng)心。

　　身著西裝三件套，因為剪裁合體，襯得他身姿如玉，挺拔修長。

　　很符合人們對高層精英的想象。

　　模樣倒是能入裴寧的眼，但他的話裴寧著實不喜歡，冷冷問道：“齊律師是吧，你的律師費(fèi)多少？我替這位婆婆出了。”

　　“你出？”

　　齊銘眉頭動了下，見說話的是個年紀(jì)輕輕的小姑娘，穿衣打扮都很一般，只是模樣漂亮，以為她和喬佳人一樣，是個不分輕重，熱愛打抱不平的人，不免生出幾分玩味，語氣散漫道：“我的咨詢費(fèi)一小時五萬，代書費(fèi)一封十萬，民事訴訟二十萬起步，刑事訴訟五十萬起步，再加20%經(jīng)濟(jì)浮動?！?p>　　齊銘笑瞇瞇地看向裴寧：“你能出多少？”

　　裴寧迎著他的目光，笑意盈盈：“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