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京北已入深秋,落葉焦黃堆在街角。
謝鶴清從那天之后,便沒再聯(lián)絡(luò)過陳挽。
像盛夏時掛的八號風(fēng)球,驟然出現(xiàn),摧卷一切。
卻又在某個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一片廢墟。
好在順利辦完了實習(xí)手續(xù),她全身心撲在工作上,生活逐漸步入正軌。
偶爾幾天不聯(lián)系,也不覺得有什么。
只是閑得無趣時,幾個社交平臺輪著刷。
秦意在tiktok上創(chuàng)了個私人號,視頻里除了滑雪、賽車、沖浪……
還有他在舞臺上,耀眼奪目的樣子。
充斥魔力的嗓音、令耳膜陣痛的聲浪、狂熱的擁躉們……一切都似燒到極致的烙鐵。
他這樣的人,天生適合在聚光燈下。
像一座二十四小時不熄燈的城市,永遠熱鬧,永遠喧囂。
陳挽默默點了個愛心。
手機切屏,刷到ins,馮婉殊的動態(tài)占據(jù)滿屏。
點進去,置頂?shù)谋尘皥D,是她從日本清水寺求得姻緣鈴鐺。
然而下面的帖子,幾乎全是她和不同俊男的合照。
其中一個金發(fā)碧眼、肩寬腰窄,微挑的眼睛,和淺淡的瞳仁,雜揉出難馴的野性。
陳挽認識他,是好萊塢力捧的新生代演員。
有人在評論區(qū)留言:
吃得真好,簡直是吾輩女性楷模。
眼睛根本無法從姐姐身上移開……特別有魅力。
也有人酸道:怎么照片里只有男性?
繼續(xù)往下滑。
馮婉殊一小時前回復(fù):翻我上個帖子,可以看美女。
陳挽內(nèi)心生出一種預(yù)感,鬼使神差般點進去。
那是馮婉殊和江雅意的合照。
連拍好幾張,滾動間,江雅意的笑容也似動了起來。
拍攝角度精心挑選過,在每張照片的右下角,都會露出一雙獨屬于男人的手。
指節(jié)修長,勁瘦的腕骨上,纏繞著一串刻有黑色經(jīng)文的佛珠。
陳挽點開江雅意主頁,不間隙地翻閱動態(tài)。
在什剎海游船上,一只夾著細煙的手。
擺滿奢侈品的桌玻璃下,交疊的長腿。
以及徽園院子里,昏昧的光線下,棱角分明的側(cè)臉輪廓。
她想像拼圖一樣,拼湊出謝鶴清完整的生活軌跡。
真讓她得償所愿時,卻被另一種酸脹的情緒牽絆住。
正握著手機失神,耳畔傳來一道砸門聲。
陳挽很快收攏了思緒,偏頭問身邊人,“發(fā)生何事?”
宋瑜揚起下巴,朝總編室點了點,“是姜時漾,聽說她有個欄目被撤了。這不,找總編興師問罪呢?!?p> 陳挽視線移向緊閉的門,里面的情形被百葉窗遮擋得密不透風(fēng)。
姜時漾自從被聘進東方新聞,憑借著清冷的美人音,和出眾的才華,一躍成為臺柱子。
然而,誰也想不到,新任的虞臺長上任,大刀闊斧改革,姜時漾便被調(diào)到午夜段的垃圾時間。
她長期霸占黃金欄目,又懶得與人社交裝裝樣子,早就引發(fā)很多人不滿。
臺里便有謠傳,姜時漾表面孤高,私底下做作又脾氣大,惹惱了高層。
陳挽剛接觸她時,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事實證明,姜時漾面冷心軟。
不僅極好相處,平日里對陳挽也頗為照顧。
然而三人成虎,眾口鑠金,人們只愿偏信謠言,卻不肯探尋真相。
“我好像有印象,是叫《晚間農(nóng)經(jīng)》?”陳挽皺眉,“不是早就定好人選?”
“臨時換人了唄,官網(wǎng)今早出了公告,名字也改了,現(xiàn)在叫《東方農(nóng)經(jīng)》?!?p> “理由呢?”
宋瑜滿不在乎,“其中的彎繞誰又說得清楚,那可是黃金時間段,多少人為了爭搶這個名額,明里暗里廝殺得頭破血流?!?p> 宋瑜比陳挽小一歲,一同任實習(xí)助理。
但人情練達比她通透,玩轉(zhuǎn)職場也更吃得開。
姜時漾剛進去沒多久,辦公室內(nèi)便傳出爭執(zhí)聲。
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宋瑜按耐不住,有意無意拿起杯子,佯裝經(jīng)過辦公室門口去接水。
“季總編,您知道的,我一直很敬重您,但臨時更替人員這事……”
“我明白你的不滿?!奔竞甏驍嗨脑?,拿起桌上厚厚一沓文件,啪一聲拍在她面前,“你先看看?!?p> 姜時漾一臉狐疑接過。
上頭印有幾個字,臺長信箱。
電視臺設(shè)立之初,便提供匿名舉報渠道,歡迎對各職能部門的工作提出意見和建議。
姜時漾以為是項面子工程,形同一件擺設(shè)。
然而虞臺長日理萬機之余,還真挑出有關(guān)她的投訴和舉報。
她粗略掃視了一遍。
除了捕風(fēng)捉影的私生活傳聞,其余都是些無關(guān)輕重的指摘。
“時漾啊,外界最近有很多關(guān)于你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p> 季宏抽回她手里的紙頁,“《東方農(nóng)經(jīng)》是國家重點扶持的助農(nóng)欄目,需要有正面形象的主持人?!?p> “臺里討論過人選,再三考慮和篩查,冉瑞的確比你更適合?!?p> 姜時漾冷笑一聲,“我是播音主持專業(yè),兼修經(jīng)濟學(xué)位。當(dāng)年以筆試和面試雙第一的成績進入電視臺?!?p> “論能力和資質(zhì),我自認比冉瑞一個半路出家的新人好。”
季宏靠著椅背,視線與她齊平。
“話可不能說太滿,冉瑞入職不久,主持的《財經(jīng)世界》收視份額占45%,遠超同期所有欄目。”
“他是金融行業(yè)出身,專業(yè)能力也更勝一籌。”
姜時漾睨著眼梢,“其中的水分有多大,你我都心知肚明?!?p> “所謂的實力,便是經(jīng)常念錯字,對著臺本照本宣科?”
“當(dāng)然?!奔竞旰攘艘豢诓?,“這些其實都不要緊?!?p> 他放下茶杯,拂去袖口不存在的灰塵。
“重點是,冉瑞是臺長欽點的人?!?p> 姜時漾面無表情起身。
季宏見她不為所動,不耐煩地勸說道:“這件事已經(jīng)板上釘釘,繼續(xù)鬧大對你沒有任何好處?!?p> 下一秒,門“砰”的一聲,撞在墻上。
“姜時漾!”
季宏面色鐵青,氣急敗壞的聲音響徹整個辦公區(qū)。
“你會為今日的行為買單。”
姜時漾恍若未聞,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走出門。
她挺直脊背,迎著所有人灼熱的視線,泰然自若地走到冉瑞面前。
“就是你搶了我的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