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舟在找到梁善如的第一時間就派了人回城報信,以免梁氏懸著心擔憂。
一干人等回到將軍府時,梁氏搓著手在府門口臺階下來回踱步,也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
裴延舟率先下車,遞過去一只手要扶梁善如時,梁氏三步并作兩步急上前來。
她擠開裴延舟的位置,半扶半抱的把梁善如帶下來:“好初初,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了!”
她幾乎急的哭出來:“持讓送信回來說找到了你,暫且無恙,你不知道我的心……”
她提心吊膽了一早上,這會兒真切見到平安無恙的梁善如總算能夠把懸著的心落回肚子里。
自從出了這件事情,她腦子里不知道閃過多少念頭。
似李六郎那樣的混賬東西擄走女娘,能干什么?她孩子都生了幾個,怎么會不清楚呢?
初初好日子都還沒過上,梁家的事連告一段落都算不上,李家欺負上來不說,又生出這樣的事。
她甚至覺得自己將來沒臉去九泉之下見阿兄阿嫂。
好在她沒出事。
梁氏正激動,素日里聰慧的人幾乎語無倫次,忽然注意到梁善如手上纏著的方巾。
然后她臉色驟變:“你受傷了嗎?還有哪里受了傷?”她就再顧不上說別的,小心翼翼的抱著梁善如往府中走,“我早讓人請了女醫(yī)到府中,先讓大夫看過,咱們再慢慢說。”
梁善如眼窩微熱,眼底泛起氤氳。
被李自陽欺負那會兒都沒想哭,此刻讓姑母弄的鼻尖酸澀。
大概受了委屈是不能見到真心疼愛的長輩的,所有的情緒總會在一瞬間被調動。
梁善如被擁著走的乖巧,一開口是哽咽的:“沒有大礙的,就這么點傷,表哥他們找到我很快,李自陽也沒怎么得逞?!?p> 不提李自陽還好,梁氏滿心只有她,自然全是疼惜后怕,一旦提起那個畜牲,想想他干的事,她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他。
梁善如看她變了臉色,抱緊她的手臂撒嬌:“姑母,我好累?!?p> 梁氏果然又顧不上想李自陽,攬著她放慢腳步:“要不讓人抬了春藤椅來吧?不是說身上沒別的傷了嗎?怎么走不成路了?”
裴延舟知道她是故意撒嬌,不想讓三嬸這么氣惱,但是這事兒三嬸定然是要勃然大怒一場,這不是她撒嬌賣乖就能哄過去的。
于是他快步跟上來些,沉聲叫三嬸:“李自陽用了迷香,這會兒怕還有藥效,表妹大概四肢乏力,才會覺得累?!?p> 梁善如立刻丟了個白眼過去。
她長了嘴會說,用不著他替她說!
姑母本來就心疼她的遭遇,一個人在家說不定都哭過好幾場,這些話緩和著說姑母才能不那么生氣,誰要他多事,這么直截了當就告訴了。
沒有血緣到底是不親。
梁氏倒沒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
主要這個事兒在她意料之中,手段下作得很,可齷齪事都干了難道指望李自陽當個人?
梁氏縝著臉吩咐人去取春藤椅,拉著梁善如不肯再走,就陪她站在那兒等。
也不知道是不是血脈相連的心有靈犀,她低頭看梁善如手上的傷處,指腹輕撫過素色方巾:“你這個傷不是李自陽弄的吧?”
梁善如抿著唇點點頭,不過她知道遮掩不過去,就算她有心隱瞞一二,裴延舟和裴靖行也不會幫她瞞著,姑母肯定是要追問到底的。
所以又添道:“是我自己弄的,為了壓制迷香的藥效。
姑母,我全須全尾的回來就已經(jīng)是上天庇佑,您別傷心難過了,等女醫(yī)給我診過脈,您想著怎么到李家給我討個公道才是最要緊的?!?p> 她稍稍垂眸:“找到我的時候表哥們問過我,但是這種事情我不知道要怎么處置才好,只能請姑母和表哥們做主了?!?p> 梁氏的心疼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一把把人帶進了懷里:“討公道事肯定的,不用你說這事兒也不可能善了。
初初,你不要想這些,養(yǎng)好身子最要緊。
就算沒別的傷,中了迷香也不是小事。
你表哥他們既然跟著來了揚州,就是要給你撐腰出頭的,所有這些事都交給他們也是應該的。”
梁善如窩在她身上,反手抱上她,甕聲甕氣的嗯了兩下。
裴靖行很適時的接道:“是啊,表妹千萬不要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郁結不解,是要落下病根的?!?p> 表妹小小的年紀,他也實在是覺得揚州城的這些人都混賬。
江南富庶,他生在盛京長在盛京,一向都覺得這一方的水土相當養(yǎng)人。
哪怕從前也聽聞過些別家的荒唐事,見過些十分混賬的紈绔之輩,卻從沒想過還能有這樣的。
從大舅父到李家,這些人可著表妹一個人嚯嚯,怕不是失心瘋了。
梁善如這才抬頭,勉強笑了笑:“我沒有那么脆弱的?!?p> 正說著話,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抬著春藤椅過來,丫頭們跟在旁邊小心扶著梁善如坐上去,眾人才往內宅方向去。
女醫(yī)一直在梁氏院子里等,這會兒給梁善如把過脈,又把她手上的傷口處理過,一面開方子,一面交代:“小娘子身體底子不錯,這道迷香的藥效雖說厲害,但偶爾誤吸一回,不至于傷身,我再開幾副藥調養(yǎng),讓小娘子養(yǎng)養(yǎng)神,也就沒有大礙了?!?p> 她話音頓了頓,梁氏跟著就追問:“那手上的傷呢?會不會留疤?”
剛才把方巾拆開,她看的真切,皮肉完全被割開了,血肉模糊的一片,她看著都覺得疼。
初初對自己下這么狠的手時該有多無助,才會孤注一擲。
最主要是傷口實在太深了,一個弄不好肯定要留疤,還是在手上,女孩兒家都愛俏,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女醫(yī)遲疑片刻,嘆道:“我開個藥膏,先給小娘子用著,但……最好的治傷藥肯定在宮里面。
貴人們若是有法子能得了御醫(yī)院里的玉容膏,讓小娘子一日三次的換藥擦拭,十天內不要碰水,小心養(yǎng)護,等到傷口養(yǎng)好要長肉的時候千萬不要抓撓,就算有些疤,也很淡,以后涂些粉,看不出來的?!?p> 梁氏呼吸一滯。
女醫(yī)說的委婉,但意思是無論如何都肯定會留疤了,或深或淡,可要想一點兒疤痕沒有,那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