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既長了嘴,便得說清楚
出了玄清門,江瑾安翻身上馬,雖依舊面沉如水,可攥著韁繩的手指卻不自覺收緊,他想立刻見到沈靜姝。
直至侯府門前,他利落地翻身下馬,整理了一下衣衫,抬手叩響侯府的門環(huán)
門房小廝見是他,忙不迭地上前行禮:“都尉大人,您今兒來得可真巧,可是來找我家姑娘的?小的這就先給您通稟去?!?p> 江瑾安微微頷首,“有勞?!?p> 沈子仲正在正廳,翻閱著手中書卷,聽聞小廝來報江瑾安到訪,心里便暗自嘆了口氣,放下書卷,抬眸問道:“可有說所為何事?”
小廝撓撓頭,如實回道:“小的不知,不過瞧都尉大人神色匆匆,似是有要緊事?!?p> 沈子仲嗤笑一聲,能有什么要緊事?
他又不是沒有年少過。
多半是圣上已同他說了賜婚之事,這會兒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就想來看自己閨女了。
想到此處,沈子仲擺擺手,示意小廝退下,自己則整了整衣冠,準備迎客。
不多時,江瑾安大步邁入正廳,見著沈子仲,恭敬行了一禮,“伯父,許久不見?!?p> “什么許久不見?昨兒個不是才見過!”沈子仲覺著自己一聽他說話就生氣。
要說之前,他見著都尉司也是躲著走。
可如今扯上了這一層關系,再看著江瑾安,怎么瞧也就是個毛頭小輩,心里頭那點長輩的架子,不知不覺就端起來了。
江瑾安被這般嗆聲,也不惱,態(tài)度謙遜,“伯父教訓的是,是晚輩唐突了。”
沈子仲輕哼一聲,嘴上說得硬氣,可神色到底是緩和了幾分,“罷了罷了,別在這兒油嘴滑舌的?!?p> 江瑾安也不再兜圈子,拱手說道:“伯父,實不相瞞,晚輩此番前來,是想同您說一聲,陛下方才召我入宮,定下了我與靜姝的婚事。過幾日圣旨便會下來。”
“就這事?”沈子仲撇他一眼,“我先問你,老江大人與江夫人已故去,這后續(xù)婚娶的一應操辦,可能安排妥當?”
江瑾安正色道:“自有禮部?!?p> 沈子仲點點頭。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沈子仲上前拍了拍江瑾安的肩。
“我與你父親同朝為官十幾載,他生前最是看重你,如今你能覓得良緣,他泉下有靈,定會倍感欣慰。往后,莫要辜負了這門親事,也……別丟了你父親的顏面。”
江瑾安垂首,雙手微微握拳置于身側,緩了緩情緒,才應道:“伯父所言,晚輩字字銘記于心。父親在世時的期許與教導,瑾安從未敢忘。他一貫要求我行事磊落、心懷赤誠,于家盡孝,于國盡忠。如今這賜婚一事,是陛下隆恩,亦是晚輩所幸,晚輩滿心歡喜,更覺責任重大?!?p> 說罷,他直視著沈子仲的眼睛,“日后,于家中,我自會傾盡所能,護靜姝周全,于朝堂,我亦會恪守本分,不負父親期望,不損侯府顏面。只盼能與靜姝歲歲相守,同看庭前花開花落,共經(jīng)世間冷暖起伏。”
沈子仲差點就淚灑當場。
他抬手輕按眼角,清了清嗓子,故作鎮(zhèn)定道:“去罷,我還未曾同靜姝說起此事,這樁喜事,理應由你親口同她說。”
得了沈子仲首肯,江瑾安跟著丫鬟往后院走去,穿過蜿蜒回廊,滿園的馥郁花香、姹紫嫣紅似都入不了他的眼。
花園中,沈靜姝一襲淡粉煙羅春衫,腰間束著一條月白絲帶,絲帶垂落,隨風輕擺,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纖細腰肢。
她靜立在海棠樹下,粉白的花瓣簌簌飄落,幾縷發(fā)絲拂過臉頰,愈發(fā)顯得她溫婉動人。
見江瑾安走近,她有一些驚訝,旋即漾出一抹淺笑:“大人怎么來了?可是來討回禮?”
明明晨起才見過,可此刻江瑾安卻覺得仿若隔了悠悠歲月。
“并非為討回禮而來?!苯采锨耙徊?,兩人間的距離悄然拉近,“陛下賜婚了。”
沈靜姝瞪大了雙眸,愣在原地,須臾,她才回過神來,雙手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那帕子被絞得皺皺巴巴,不成樣子。
“陛下賜婚……這往后便是一生一世,再無轉圜余地,不可和離,不可休妻。那我們豈不是……”
話未說完,江瑾安便微微傾身,伸出手,虛攔了一下,打斷了她的話頭。
他眸色幽深,定定地看著她,認真說道:“與你結親,我十分歡喜?!?p> 沈靜姝雙頰不自覺泛起一抹紅,抬眸示意瑤琴和錦瑟守在附近。
確保四下無人后,才紅著臉,鼓起勇氣直言道:“大人,實不相瞞,此前你我商定假成親,不過是權宜的合作關系。我本意只是想利用你達成心愿,不想耽誤你一生。若賜婚旨意下來,變數(shù)陡生,我心中實在愧疚?!?p> 江瑾安挑眉,那清冷的面龐難得地浮現(xiàn)一絲玩味,看著眼前局促的人兒,低聲道:“你又怎知為了讓你利用我,我沒有費盡心思?”
沈靜姝一怔,面露疑惑,還未及開口詢問,江瑾安便緩緩開口。
“春日宴后初見你,你被困險境卻不露怯色,我便知你與旁人不同,待尋到你時,你已昏迷不醒。宴上刺客是聞懷卿的死侍,你卷入其中,我自是有所顧慮。可守了你整整兩日,日夜盯著你的情況,卻不見有絲毫異常,料想你應是清白無辜。我知曉女子注重名節(jié),便讓林羽不動聲色地將侯府尋你的人引來,本打算不再與你碰面,免得再生枝節(jié)。”
“那后來怎么又說了?”沈靜姝追問。
江瑾安垂眸,瞧見她這般急切模樣,嘴角不自覺上揚,勾勒出一抹極淺的弧度,“京城傳聞,我亦有聽聞。那日酒肆,你一襲紅衣,手握軟鞭,打傷了那些惡意尋釁之人,不過是為了給自己辯駁,護自身周全。見你那般模樣,我心底便生了要護你的念頭?!?p> 他目光炙熱,直直望進沈靜姝眼底。
“你主動尋我結盟,想擺脫傅子晉,我便琢磨著,人既長了嘴,有些誤會、有些心意,便得說清楚。我救了你,又悉心照料你兩日,其間擔了不少風險,操了諸多心思,怎能任由旁人趁虛而入,攬了這份功勞?我不愿看你被蒙在鼓里,稀里糊涂受人欺瞞、遭人拿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