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道號戎炔,名涂月,乃萬法峰峰主。”涂月雙手?jǐn)n袖語調(diào)悠長,顯得矜貴而端莊。
沉浸在莫名恨意中的唐年年有些茫然的看著涂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為什么要攔住她不讓她走,她甚至有些惱怒。
“本座今日于玉鸞宮小憩之時(shí)心有感應(yīng),有一有緣之人來到了太玄,故而下山查探,路經(jīng)此地便遇見了你。”涂月說,眉眼間染上了清淺的笑意:“你可是她?”
“我……我不知道……”這個人在說什么?
涂月抬手一指點(diǎn)中唐年年的眉心,不過須臾便收回了手,她道:“火木雙靈根,合該是我的弟子?!?p> 唐年年眨眨眼,宕機(jī)的腦子總算清醒了一點(diǎn),她好像還在入門考核。
“你為何名?”涂月問。
“唐年年。”她答。
“年年歲歲,長長久久,倒也不錯?!蓖吭曼c(diǎn)頭微笑:“你可愿拜我為師?”
唐年年微微睜大了眼睛:“您要……收我?”
“不可?”涂月笑看著她。
“可我……”有這個資格嗎?
“不愿?”
“不是的!”唐年年急切的說道:“我愿意的!”
“那便務(wù)需仿徨,你便是我所尋的有緣之人?!蓖吭抡f。
我可以嗎?唐年年雙手緊張的交握,然后她看見了涂月含笑而又善意的表情,她忐忑的心頓時(shí)安穩(wěn)下來,她可以的。
“是,師父!”唐年年認(rèn)真的喊到。
“甚好!”涂月歡快的笑了,然后牽著她的手帶她回了玉鸞宮。
被帶回玉鸞宮的唐年年被涂月用心教導(dǎo),加上她資質(zhì)不錯,修煉上可謂是得心應(yīng)手。
涂月待她如同親子,甚是寵愛,同門的師兄弟也互相友愛相處和睦。
有時(shí)候唐年年會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她又想不明白這種感受來自何處,于是她漠視了此事。
十年后她覺得自己修煉有所成就后,她上了無雙宮挑戰(zhàn)飛衡,然后被戲弄般的扔了出來。
飛衡那看玩物一般的眼神讓唐年年極為不甘,于是她更加刻苦的修行。
每過十年,唐年年都要去一趟無雙宮,次次皆以失敗告終,直到過去了一百年。
沉積的不甘像似附骨之疽一樣吞噬著她,此刻的她都快分不清她到底是因?yàn)椴桓蔬€是因?yàn)楹薏艑︼w衡這么執(zhí)著了,她只知道她想要把那個人打下塵埃。
然后她生了心魔,心魔無時(shí)無刻不在誘惑著她墮落。
又一個十年,唐年年挑戰(zhàn)再次以失敗告終,這一次她被飛衡定在原地。
“你變得有些枯燥了……”飛衡俯視著她,帶著輕視和厭煩,“滾吧,別來了——”一道劍氣把唐年年打下了劍峰,連撞數(shù)十顆樹木后方才停了下來。
飛衡從未對唐年年下過重手,以往都是逗弄貓咪一樣逗著她打,不像這次。
唐年年靠著樹,口中鮮血不止,全身多處骨折無法動彈。
“憑什么——”唐年年望著天空問:“憑什么!”
沒有人能回答她,然后她瘋狂的笑了,一邊吐血一邊笑,心魔趁機(jī)出現(xiàn)。
“你看他還是看不起你,你打不過他——”
“你怎么報(bào)仇?”
“你就是個笑話!你看甚至沒有人來幫你——”
“你以為他們都對你好,但是他們根本就不關(guān)心你,不然為什么你還會這么痛苦?”
“你要變強(qiáng),強(qiáng)到?jīng)]有人能輕視你——”
“你該接受我——”
……
唐年年冷冷的看著心魔,無限的不甘讓她抬手握住了心魔的手,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了惡意的笑。
“就該這樣,讓我們一起把修真界攪個天翻地覆,哈哈哈——”
魔氣四起,天雷劈下,唐年年最后看見的是涂月,她還是那么矜貴端莊。
她似乎在說著什么,但是唐年年已經(jīng)不想聽了,她被心魔帶著離開了太玄仙宗。
入了魔界,已經(jīng)與心魔合為一體的唐年年變得冷漠而殘忍。
魔界奉行強(qiáng)者為尊,唐年年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她不要命一樣修煉,四處找人比拼。
輸給她的人,她殺了,贏了她的人,后來也被她殺了,得罪她的她殺了,看不順眼的她也殺了,有時(shí)興起她也會殺那么幾個人,然后吞噬對方的修為。
不過短短五十年,她便已蒞臨魔界之首。
又過了十年。
唐年年半躺在崇神殿的王座上看著手中珍貴的寶珠,不過幾眼便無趣的把寶珠隨手扔了下去。
看著下方爭搶寶珠的眾人,她說:“十日后,攻打太玄仙宗?!?p> “喔——”興奮的叫聲頓時(shí)充斥了整個崇神殿。
魔界的人大多瘋狂,他們不會考慮他們能不能做到,只會在乎能不能帶給他們刺激,他們喜歡殺戮的感覺,他們熱愛被鮮血澆灌的快/感。
突襲來得猝不及防,太玄仙宗沒有任何準(zhǔn)備。
唐年年到時(shí),識仙路已被鮮血染紅,到處都是尸體,到處都是硝煙,她瞬移到了劍峰,遇見了她的師父涂月,涂月想要制止她,她在說著什么,可是她卻聽不見聲音,就仿佛被人分隔兩地一般,她打傷了涂月,她將涂月禁錮在峰底,然后繼續(xù)往上走。
她一邊想著抱歉一邊毫不留情的擊殺了曾經(jīng)的同門。
然后她到了無雙宮。
飛衡似是已經(jīng)等候多時(shí)一般,站在無雙宮門前雙手杵劍,譏笑的看著她。
他憑什么那樣看她?!
于是她動手了,兩人打得天崩地裂。
最后是她贏了。
她捏碎了他的氣海,他再也不能輕視她了。
她有些興奮的看向他,笑容戛然而止。
他看她的目光像似在看螻蟻一般,他嘴唇微動,勾出一個諷刺的笑:“呵,無趣。”然后他閉眼倒下去了。
他死了。
可是唐年年并沒有感到高興,她感到了空虛。
他為什么就這樣死了?她甚至是茫然的。
她一步步走下山,看見了死去的涂月。
恍惚間,她才想起來,啊——她忘記給她設(shè)置防御陣法了……
她有些陌生的又看了幾眼涂月,然后冷漠的走了。
她又來到了識仙路,這里布滿了尸體,潔白的階梯被鮮血染成了黑紅色,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去,走完最后一階,她又轉(zhuǎn)身看向此路。
她靜立了很久,腦子里空蕩蕩的,然后她抬腳踏了上去。
一步,兩步……識仙路上的幻境陣法已被破壞,它變成了一條普通的路,她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她只是不停的走著。
走完九十九階,她又走下來,然后又走上去,循環(huán)往復(fù)。
不知走了多少遍,不見停歇。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九十……唐年年抬起的腳不知怎的怎么都落不下去。
她放下腳,然后又抬起,又放下……
“怎么不走了?”身旁出現(xiàn)了一個看不清長相的人。唐年年沒有理他,她靜靜的看著那最后一步階梯。
“很簡單的一步,輕輕一踏便上去了?!蹦侨说穆曇魳O為溫和,可是唐年年卻充耳不聞。
“可是不敢走?”那人又說:“既是不敢往上,又何不往下?”
“我……”唐年年開口,聲音干澀沙啞,難聽極了:“我以為我度過了一生?!?p> “我舍棄了良知,舍棄了仇恨,舍棄了親人,舍棄了朋友……”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我枉為人……”
“我拋卻了自身的全部,如今還在的只剩一具空蕩蕩的軀體……”
“我已不是我……”
唐年年的聲音慢慢變得稚嫩起來,本已成年的身體漸漸縮水成幼童的模樣。
“我還能回頭嗎?”軟糯的聲音飽含著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期許。
“你覺得自己有罪嗎?”旁邊的人含笑著問。
唐年年沉默了一會兒答道:“滿身罪責(zé)?!?p> “何罪之有?”
“忘恩負(fù)義,殘害同袍,欺師滅祖,殺害無辜……”數(shù)不勝數(shù)。
“若是再予你一次選擇的機(jī)會,你會改變想法嗎?”
這次唐年年想了很久,最后她還是抬頭認(rèn)真的說道:“我不會?!?p> “會后悔嗎?”
“會?!?p> “即便后悔也不愿意改變想法,為什么?”
“做過的事,并不是重來就能略過的。”
“倒是挺有擔(dān)當(dāng)?!彼Φ溃骸敖窈罂稍笇W(xué)學(xué)用其他辦法解決相同的事?”
“我……可以嗎?”唐年年問得有些遲疑。
“你不可以嗎?”那人反問。
“我不知道?!碧颇昴甑皖^,她不相信自己。
“你看這步臺階?!彼钢诰攀烹A說道:“它很高嗎?”
“不……”
“它長得青面獠牙?”
“沒有。”
“它可能觸碰?”
“……”
“既然如此,它有什么走不得?”他說著一步踩了上去:“你看就這么簡單?!?p> “我……”唐年年依舊遲疑著。
“不上來看看,你怎么知道行不行?”那人伸出了手,掌心朝上邀請道:“來嗎?”
唐年年看著那人干凈的掌心,手指張張合合,最后她還是把手放進(jìn)了那人手心,再給她一次機(jī)會吧。
停駐的腳抬起踩上了第九十九階臺階,然后便是大夢千年。
本被白霧籠罩的前方豁然開朗。
跟第一個幻境有些相似,又很不一樣。
碧虛臺的廣場上人很多,有人走著有人飛著,吵吵鬧鬧的很是快樂,他們還是穿著五顏六色的衣服,看得唐年年眼眶一熱。
有人撲進(jìn)了她的懷里,她低頭一看,是笑得甜蜜的沈舫君,付今和劉自武他們也在不遠(yuǎn)處向她揮手。
她轉(zhuǎn)身一望,識仙路上依舊零零落落的走著不少人,她還看見了與她同村的許家哥哥許天赟。
這里才是真實(sh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