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露水海棠
何月的聲音溫柔平緩,馬車晃悠悠,聽著聽著,林溪遠(yuǎn)無意識地腦袋一歪,靠何月肩膀上睡著了。
感受到她柔軟的臉頰,何月后背一僵,隨后便調(diào)整了個姿勢,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他從前未曾和女子在這小空間中單獨相處過,眼觀鼻鼻觀心,最后目光直直落在對面窗子上,一刻不敢偏移。
她溫?zé)岷粑慈驹谧约阂陆笊希d許帶著幾分露水海棠的香氣,只是都被他的香粉掩蓋掉了。
這翠煙坊的胭脂當(dāng)真庸俗。
不對,海棠四品中,只西府海棠才有香氣,文府明明大半是垂絲海棠,間或有些木瓜海棠,花朵嬌柔明媚,但都沒有香氣。
何月腦子有些混亂。
“快到驛館了。”
突然一道聲音打破他的思緒。
文嘉和撩開窗戶簾子,一眼就看到林溪遠(yuǎn)靠在何月肩上。
想起她說的要何月伺候,文嘉和心中警鈴大作。
這可不是她能肖想的人……
別回頭還牽連到他身上了。
文嘉和額頭上冷汗直冒,欲言又止。
何月面色微紅,趕忙將林溪遠(yuǎn)扶著靠到馬車上,然后直接把她弄醒了。
林溪遠(yuǎn)一睜眼,就見文嘉和面色古怪地看著他。
她也有些茫然:“夫君,發(fā)生什么事了?”
“無事,只告訴你們一聲,驛館快到了,提前收拾好東西?!?p> “哦,好?!?p> 要不是得給何月男扮女裝安插個地方,他決計不會讓林溪遠(yuǎn)再靠近何月了。
文嘉和放下簾子,太陽穴有點痛。
自從何月入他府邸后,十個晚上有十一個,他都在反省自己是否站錯隊了,更有十二個晚上,他都在后悔不該站隊。
若不是恩師顧相……
沒辦法了,已經(jīng)上了賊船了。
他方一放下簾子,林溪遠(yuǎn)望向何月:“剛才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無事?!?p> “驛館到——”
一道尖銳男聲響起,林溪遠(yuǎn)本來還想追問,因著要下車,便算了。
太子和隨從、以及文嘉和帶著家眷住驛館,因著驛館周圍無大片空地可供士兵駐扎,所以帶的五千精兵在約二里外的河邊扎營,正好還能讓馬吃草喝水。
這驛館不大,太子和隨從住三樓,林溪遠(yuǎn)分得二樓角落的房間,文嘉和則住她隔壁。
趕了一天路,她屁股都要顛散架了,迫不及待進(jìn)了房間往床上一坐,卻見拿著大包小包的何月愣在門口。
“你把東西放進(jìn)來,就去伺候夫君吧。”
林溪遠(yuǎn)喜歡單獨一個房間。
“何月——”
何月耳朵的溫度降了些,正要一腳踏進(jìn)去時,被文嘉和叫住了。
文嘉和醞釀著措辭:“何月,你今晚是要、是要與夫人同房嗎?”
“不不……”何月手?jǐn)[得像大風(fēng)車,耳朵紅得要滴血。
文嘉和松了口氣:“那些東西便讓小錦去收拾吧,你放在門口便可,來我房間吧。”
“喲,文大人可真會享受,去西南剿匪還帶著個美嬌娘?!?p> 文嘉和一看,原來是太子帶的隨從沈喬,現(xiàn)供職兵部。
他和文嘉和同年進(jìn)士,他是榜眼,文嘉和是探花。
一個第二,一個第三,但坊間傳聞?wù)f是慶元帝因覺文嘉和面容俊美,把本來吏部定的榜眼改了,給了探花,說那第二是文嘉和讓的。
而且文嘉和進(jìn)戶部后步步高升,年紀(jì)輕輕便已升了戶部侍郎,反觀沈喬,高不成低不就的,所以他一直同文嘉和不大對付。
太子特意從兵部挑了沈喬帶著,大約便是為了敲打文嘉和。
沈喬搖著扇子:“近來聽人說文大人轉(zhuǎn)了性子,我還不相信,如今一看,倒是真的了。只是這美嬌娘著實高了些,不知大人消受得了嗎?我這有瓶補(bǔ)腎丸,積雪堂制作的,便贈予大人了。”
說完,他拿出瓶藥丸,笑出聲來。
文嘉和眉頭一皺,冷冷道:“沈大人留著自己用吧,不牢沈大人費心!”
說完,便同何月進(jìn)了門。
“哈哈——”
林溪遠(yuǎn)方才躲門后偷聽,看文嘉和被懟,嘎嘎樂。
晚上行路她睡了足足一個時辰,坐在柔軟大床上,現(xiàn)下精神得很,便抽了本封皮為《資治通鑒》的書看了起來。
里面實則是《千金方》。
一直看到半夜,終于有了些困意,正要放下書睡覺時,忽聽外面腳步聲雜亂。
她猛地推開門,走到闌干前,只見院子四周和院中,飛來了大批黑衣人。
“小心!”
文嘉和的喊聲驀地響起,林溪遠(yuǎn)迅速后退,正熊熊燃燒的木梁自三樓跌落。
她一抬頭,只見三樓火勢沖天,二樓也開始燒起來了。
“還看個屁,跑!”
這位文雅探花罕見地爆了粗口,拉起林溪遠(yuǎn)往樓下跑,還不忘招呼何月。
木梁坍塌,文嘉和持劍劈開,何月也拿了劍,掃清障礙。
終于跑到樓下時,一個黑衣人持劍直刺過來。
林溪遠(yuǎn)握緊拳頭,準(zhǔn)備出手。
沒想到,黑衣人在看清他們面容后,收了手,轉(zhuǎn)攻他人。
夫妻兩對視一眼。
“他們的目標(biāo)是太子。”
果然,只見不遠(yuǎn)處,大批黑衣人聚集在一樓角落房間附近,合力往里面攻去,門口守衛(wèi)殊死抵擋。
房梁上還陸陸續(xù)續(xù)有黑衣人增援。
何月提劍就要沖過去,林溪遠(yuǎn)一把拉住他。
文嘉和罕見地瞪了他一眼:“你現(xiàn)在去做什么?送死嗎?!”
何月攥緊長劍,目露痛苦之色。
林溪遠(yuǎn)冷靜道:“但是我們確實得救太子才行?!?p> 文嘉和點點頭:“若太子有事,我們這些人都得陪葬,只是不能冒進(jìn),黑衣人太多了,得想些法子?!?p> 林溪遠(yuǎn)上下打量了眼何月:“我有一法子,不如我們偷偷進(jìn)房間。何月與太子身形相仿,便讓他假扮太子引開追兵,太子則可趁機(jī)——”
“不行?!?p> 林溪遠(yuǎn)怒了,語速飛快:“從前你偏寵因夢便算了如今生死存亡之際,犧牲他一個保全我們所有人有何不可?”
“一個人死總比所有人——”
“我說了不行!”文嘉和怒急之下,直接伸出手想打林溪遠(yuǎn)一巴掌,被林溪遠(yuǎn)握住手臂推開。
整天吃竹筍的身板自然干不過她這吃紅燒肉的。
文嘉和踉蹌了一下,氣得兩眼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