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義兩難

　　我終究還是向皇后遞了投名狀，那夜月光清冷，灑在我前往景仁宮的宮道上，似為我鋪就一條通往黑暗的路。踏入殿門，皇后端坐在鳳椅之上，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卻如寒星般冷冽。

　　“陵容見過皇后娘娘?！蔽仪バ卸Y，聲音微微顫抖。

　　“起來吧，安答應(yīng)，本宮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如今你父親之事，本宮自會幫襯，只望你莫要忘了今日所言?！被屎筝p輕抬手，那雍容的姿態(tài)仿佛掌控著世間一切。

　　我咬著下唇，低聲應(yīng)道：“臣妾定不負(fù)娘娘所望?！睆木叭蕦m出來，夜風(fēng)吹過，我卻感受不到絲毫涼意，滿心都是對前路的惶恐與迷茫。

　　此后，我依著皇后的吩咐，開始留意甄嬛的一舉一動，偶爾在與她相處時，不動聲色地將些瑣碎之事透露給皇后。每一次傳遞消息，心中都似有千萬根針在扎，那曾經(jīng)一起賞荷、剝蓮蓬的情誼，如同被我親手碾碎的花瓣，零落在泥沼之中。甄嬛似有所覺，看向我的眼神偶爾閃過一絲疑惑與探究，我只能佯裝無事，避開她的目光，可心中的愧疚愈發(fā)深沉。

　　父親的案子在皇后的“運作”下，暫時有了緩和，從死刑改為流放。雖未徹底脫罪，但于我而言，已是絕境中的一絲曙光。我知道，自己自此徹底卷入了后宮的權(quán)力漩渦中心，再無回頭之路。

　　內(nèi)務(wù)府的份例又悄然多了些，宮人們見了我愈發(fā)諂媚，可我卻愈發(fā)覺得這宮中的空氣壓抑得讓人窒息。一日，寶鵑為我梳妝，看著鏡中面容憔悴的自己，我自嘲一笑：“寶鵑，你看我如今這模樣，可還像從前的安陵容？”寶鵑眼眶泛紅，輕聲道：“小主，您別這么說，您這都是為了活下去，為了老爺。”

　　宮中局勢愈發(fā)詭譎，華妃因哥哥年羹堯在前朝愈發(fā)跋扈，與皇后的爭斗進(jìn)入白熱化。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既要敷衍皇后，又得小心華妃的刁難報復(fù)。一次御花園偶遇華妃，她帶著一眾宮女，氣勢洶洶而來。

　　“喲，這不是安答應(yīng)嗎？近日聽聞你在皇后跟前倒是殷勤得很。”華妃柳眉倒豎，眼中滿是譏諷。

　　我低頭行禮，恭敬道：“臣妾見過華妃娘娘，臣妾不過是遵循宮規(guī)，向皇后娘娘請安罷了?！?p>　　“哼，少在本宮面前裝模作樣，若是讓本宮發(fā)現(xiàn)你有什么不軌之心，可別怪本宮不客氣！”說罷，她一甩手帕，揚長而去。我攥緊雙拳，指甲嵌入掌心，直至疼痛傳來，才稍稍緩解心中的憤懣。

　　隨著夏日漸去，秋風(fēng)蕭瑟，宮中流行起了放風(fēng)箏。一日，甄嬛邀我同去放風(fēng)箏，看著天上五彩斑斕的風(fēng)箏，我心中卻滿是陰霾。甄嬛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聲道：“陵容妹妹，我知道你近日心里苦，若有難處，千萬別瞞著我?！蔽彝?，張了張嘴，想要說出真相，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擠出一絲苦笑：“多謝姐姐關(guān)心，妹妹無事?！?p>　　放風(fēng)箏時，我的風(fēng)箏線突然斷了，那風(fēng)箏在空中飄搖了幾下，便向著宮墻之外墜去。我望著它遠(yuǎn)去的方向，仿若看到了自己破碎的初心與自由，淚水模糊了雙眼。甄嬛見狀，握住我的手，安慰道：“風(fēng)箏斷了線，或許是它要去尋新的天地，妹妹也莫要太過傷懷?！蔽页榛厥?，別過頭去，心中暗嘆：若能如此輕易尋得新的天地，該有多好。

　　中秋佳節(jié)，宮中大擺筵席?；噬吓d致頗高，與眾妃嬪一同飲酒賞月。席間，華妃與皇后言語交鋒，互不相讓，眾人皆默不作聲，氣氛劍拔弩張。我默默坐在角落，看著這一場鬧劇，心中疲憊不堪。突然，皇上看向我，開口道：“安答應(yīng)，今日佳節(jié)，你也唱一曲助助興吧?！蔽移鹕?，走到席間，歌聲婉轉(zhuǎn)，卻透著無盡的悲涼。唱罷，皇上微微皺眉：“陵容，你近日的歌聲怎如此哀傷？可是有什么心事？”我屈膝行禮，強顏歡笑：“臣妾不過是感懷中秋團圓，思念家人罷了?！被噬纤菩欧切诺攸c點頭，未再追問。

　　回宮后，我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床榻之上，仿若鋪就一層銀霜。我深知，自己在這后宮步步為營，卻離曾經(jīng)那個純真的自己越來越遠(yuǎn)。家族的命運如同一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而與甄嬛等人的情誼破裂，更是讓我心中空落落的。我望著頭頂?shù)尼♂＃蛋蛋l(fā)誓：哪怕前路荊棘滿布，我也要為家族撐起一片天，至于這宮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再去償還吧……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在皇后麾下愈發(fā)得心應(yīng)手，也逐漸摸清了后宮眾人的喜好與弱點。利用香料，我巧妙地在一些妃嬪間制造了些許小摩擦，讓皇后在后宮爭斗中總能占得先機?；屎髮ξ业谋憩F(xiàn)頗為滿意，賞了我不少珍貴物件，可我看著那些珠寶首飾，卻感受不到絲毫喜悅。

　　一次，甄嬛生辰，皇上在御花園為她大肆慶祝，奇花異草、珍饈美饌擺滿了園子。我站在人群中，看著甄嬛被眾人簇?fù)?，眼中滿是羨慕。曾經(jīng)，我也幻想過在生辰之日能得皇上如此寵愛，如今卻只能作為旁觀者，見證他人的幸福。甄嬛似有所感，穿過人群向我走來，拉著我的手笑道：“陵容妹妹，今日你可要與我一同歡喜?！蔽页冻鲆荒ㄐθ?，輕聲應(yīng)道：“自然，姐姐生辰，妹妹歡喜還來不及?！笨尚闹械乃釢瓍s如潮水般蔓延開來。

　　入冬后，大雪紛飛，整個皇宮銀裝素裹。我在暖閣中，對著炭火發(fā)呆，寶鵑進(jìn)來通報：“小主，沈眉莊小主求見。”我微微一驚，自上次父親之事后，我與眉莊便少了往來，她此番前來，不知所謂何事。眉莊踏入暖閣，抖落肩頭的雪花，目光直視著我：“陵容，我今日來，是想問你一句真心話，你到底為何與皇后走得如此近？你可還記得我們當(dāng)初的姐妹情誼？”我垂下眼簾，避開她的目光，沉默良久，才低聲道：“眉莊姐姐，我自是記得，只是如今我身不由己，家族蒙難，我別無選擇?！泵记f冷哼一聲：“身不由己？我看你是被這宮中的榮華富貴迷了眼，忘了初心?！闭f罷，她轉(zhuǎn)身離去，留下我獨自在暖閣中，淚水奪眶而出。

　　我知道，在眉莊眼中，我已是背叛之人，可她又怎知我心中的苦處。這后宮的夜，漫長而寒冷，我抱緊雙臂，試圖給自己些許溫暖。窗外的雪依舊紛紛揚揚，仿若要將這世間的一切污濁都掩埋，可我心中的罪孽與愧疚，卻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f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