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英雄
深秋的風(fēng)吹過楚地，凄冷徹骨。
秦楚兩國大軍對峙已經(jīng)有月余。這場驚天之戰(zhàn)，不僅決定著天下的歸屬，更是對天下每一個民眾都產(chǎn)生了不少影響。
這本應(yīng)該是個豐年，連片金黃的田地曾讓每一個楚地的民眾都興奮不已。
只是，這一切終究不復(fù)存在，隨著那凄冷的秋雨，隨著那奔走的馬蹄，隨著那刀光火影，消失殆盡。
春秋戰(zhàn)國數(shù)百載，無有一日寧。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學(xué)會了在血與火中生存，爭斗，背叛，陰謀，殺戮…..
活著，便是最大的意義。
無法適應(yīng)這一切的人，家族，乃至于諸侯之國，早已經(jīng)消散在塵埃之中，成了史書之中寥寥一筆。
這是一個唯有最強(qiáng)者才能鼎立于世的時代。
無比殘忍血腥卻又波瀾壯闊！
而這一切的爭端因?yàn)榍赝踬呀?jīng)接近尾聲。戰(zhàn)國七雄，七去其三。只是這斗爭與廝殺的火焰卻不會因?yàn)橐粋€時代接近尾聲而熄滅，反而越演越烈。
滅國級的大戰(zhàn)，早已經(jīng)不是戰(zhàn)場上的生死拼殺那么簡單了，對于國力的考較，已經(jīng)上升到了兩國每一個民眾的身上。
一粒糧食，一塊木柴，一塊鐵，一把銅劍…….楚王幾乎拿出所有的東西，想要阻止楚國的滅亡。
然而，楚王沒有想到的是，背叛，這個生在王者之家最為常見的字眼有一天降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本以為是一只喪家之犬，現(xiàn)在卻成了擇人而噬的猛虎。
滔天的恨意從心底生起，只是事到臨頭，楚王才發(fā)現(xiàn)，他什么也做不了。
楚國所有的大軍都在項(xiàng)燕的手上，而那個人就在那里。楚都附近的大軍都失去了節(jié)制，孤懸在外，楚王連軍隊(duì)最起碼的動向都掌握不了，更不要說是指揮了。
現(xiàn)在，楚王的手上，只剩下了一座繁華似錦卻又無比空虛的王都，只剩下滿堂對他早已經(jīng)不滿的大臣。
時至深夜，楚王仍舊坐在自己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中，坐在那威嚴(yán)依舊的王座之上，一動不動。
眼中血絲密布，神情猙獰，楚王無法平靜。即使是他坐在那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王座之上，掌握著所有人的生死也是一樣。
“什么人？”
黑暗空寂的王殿之中，楚王一聲暴喝。
“王上，是我。”
幽幽燭火，走上來前來的是楚王的內(nèi)侍黃狐。‘’
“是你?。 ?p> 楚王似乎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在看見黃狐的同時也松懈了下來。
“外面是什么聲音，吵吵嚷嚷的？“
“是秦國十四公子嬴子弋三千騎攻打王都的聲音?！?p> 冷靜的話語，平靜的面容，內(nèi)侍黃狐仿佛在說一件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樣。
“什么！”
……
“真的做到了么？”
城墻之上，一個拄著拐杖的白發(fā)老頭，感嘆著，唏噓著。
城墻之下，血腥之氣蔓延，熊熊火光照應(yīng)，可見百姓流離，匪者趁勢作亂。眼淚與熱血交織，善意與惡行共存，弱者的無助與強(qiáng)者肆意逞兇，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只是數(shù)百年來，亂世的一個小小的照影。
只是卻無比的慘烈。
一百高手乘坐三丈蝠翼攻開了壽春的城門，三千騎隨之攻進(jìn)了壽春，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攻占了小半個王都。
老者從頭看到了尾，卻沒有打算要做什么。
堂堂一個楚國的王都，守備如此松懈，老者又能做到什么呢？
老者是一個智者，遍察天下大勢，所以知道秦滅六國，乃是大勢所趨。
大勢！大勢！所謂大勢，并不是一人一力可以造成。
英雄造時勢，也不過是英雄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奮發(fā)而為罷了。
秦王奮六世之余烈，乃有今日鯨吞六國之勢。秦國固然無法離開嬴政，嬴政也無法離開秦國。
只是，老者仍然不甘。
月色照映，寒意泛起，在廝殺聲與哭泣聲揉雜交織中，老者心中一股憤意上涌，幽幽的吐了一句：“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楚南，你雖為隱士，可是心還是在凡塵?！?p> “是你？尉繚！”楚南的話語中有著一股敵意，譏諷道：“此時此景，是否如你所愿？”
尉繚子微微搖頭，“楚南，你還是這樣，對一國一城的得失太過在意！”
“難道萬千百姓的生死，在你眼中真的如此的一文不值么？”
“舊時代的秩序正在崩塌，新的時代將要來臨。天下，終歸一統(tǒng)?！?p> “秦王嬴政想要做什么我很清楚，他想要建立一個前所未有的帝國。這個帝國，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升斗小民，大到征伐大事，小到田間耕種，蒼生百姓的一舉一動，一規(guī)一矩，有法可呈，有法可定。雖身處秦王宮，秦王卻可對天下的一切了若指掌，由一世而至萬世，秦世世無窮。所以秦王的身邊，才能夠聚集了那么多法家的英才。只是，這是一條注定要失敗的道路。”
“沒錯，因?yàn)檫@違背了人性！”尉繚子笑著說道，輕巧的說出了答案。
楚南公更加不解，問道：“既然你明白，為何還要助秦王吞韓滅趙，攻燕伐魏？”
“沒有我，秦王也能夠做到這些。我的輔助，只是加快秦滅六國的步伐而已。你剛才說的對，不過正因?yàn)檫@是一條注定會失敗的道路，所以才難能可貴?！?p> “可貴？”
“英雄可以開創(chuàng)一個燦爛的時代，然而蒼生只是希望能夠更好的活下去罷了！何者偉大？何者卑微？秦王能夠做到的，秦國卻未必能夠做到。所以今日秦能滅楚，他日楚亦能滅秦。人心向背，自古如此。只是，何日才能到盡頭？”
“你想要說什么？
“你認(rèn)為眼前那小子是個英雄么？”尉繚子忽地一笑，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
楚南看著遠(yuǎn)方正趨向楚王宮的三千騎，那個騎在馬上幼小的身影，已經(jīng)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楚南公給了一個老實(shí)的答案。
“我可以告訴你，他不是！”尉繚子一笑，轉(zhuǎn)過身來。話已盡，人遠(yuǎn)去，尉繚子的身影很快消逝在黑暗之中。
久之，一道輕音，透過這因?yàn)楸鵀?zāi)而嘈亂無序的壽春城上空，傳到楚南公的耳邊。
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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