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降落
我出軌了。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黎晏書,他溫柔又專業(yè)地詢問隔壁病房的狀況。
而我,頂著腫起來的半張臉,茫然地看著窗外將落未落的枯葉,我的身旁,是因為車禍成為植物人的丈夫。
火花,在回頭的一瞬間迸發(fā)。
于是,我出軌了,跟我先生的主治醫(yī)生。
1、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很不美好。
我的臉腫得太疼,婆婆的那一耳光,打得實在是狠。
躲出病房后,我輕觸著臉頰,回想婆婆的話。
「我兒子是因為去接你的路上出的車禍,你要給我守他一輩子!白眼狼,我當初就不應該同意你進我林家的門?!?p> 「喪門星!」
「如果當初嫁進來的是思語,她絕對不會讓這種情況發(fā)生……」
話語的疼痛不亞于身體上的,忍不住,眼淚掉出眼眶。
身后的門卻很不合時宜的響起,黎晏書似乎沒有料到這里有人,慌亂地將手中的東西藏了藏。
我瞥見他手中的那一抹硬殼,嘴角微微勾了勾:「醫(yī)生,也給我一支煙吧?!?p> 我們的故事,從醫(yī)院偏僻吸煙區(qū)里的一支香煙開始。
2、
黎晏書話很少,我們常在這里碰到,交流卻甚少,卻不知為何又莫名的默契,總是一支煙以后,兩個人就離開。
他是自律,而我,只是怕再次上癮。
而那一天,我卻點燃了第二支。
在他不解的眼神里,點燃了第三支。
最后,當我的手再次伸向煙盒時,他終于出手阻止了。
「夠了?!?p> 「你如果難受,就哭出來吧,不要這樣折磨自己?!?p> 我看著他擔憂的眼眸,那里面的憂心與不忍,我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
我像是受到蠱惑,輕輕地吻了上去,在他震驚的眸子里,看著我的倒影,輕聲開口。
「醫(yī)生,睡嗎?」
是的,我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即便被活在社會賦予的身份里,包裹在暗色的衣服下,依舊改變不了,我是個煙酒不離,欲望纏身的女人。
只是我沒想到,黎晏書沒有拒絕我。
3、
我們的第一次,開始得如此隨意。
主動提出邀請的我,卻被折騰得連手都無力抬起。
「為什么?」
「為什么?」
兩聲疑問同時響起,果然,即便躺在一張床上,我們都看不懂對方。
「為什么睡我?」
看,我就說我們有默契,連想問的問題都一樣。
他卻沉默了很久,才試探著回答我。
「知然,我初次見你,蒼白脆弱,仿佛游絲一線的風箏?!?p> 「在你回頭的一瞬間,一個想法就占據了我的內心?!?p> 「我只想,傾我之力,讓她降落?!?p> 而同樣的問題,黎晏書卻沒有等我的回答,就自顧自地開口:「是因為今天下的那三份病危通知書嗎?」
是的,那三份病危通知書,徹底將我拖進情緒的深淵,我迫不及待地需要找一個人來分享。
并不像黎晏書說的那樣,我要找人療傷。
而是,分享我的喜悅。
我的先生,終于要死了!
4、
我的先生,他出軌了。
還是那種,沒有實質證據的精神出軌。
我希望他死,不是因為照顧一名植物人的疲乏,不是因為一眼看到頭的人生。
只是因為,我想他就這樣,帶著再也見不到那個女人的遺憾死去。
我婆婆提到過的那個名字,宋思語。
不僅僅是她想要宋思語當兒媳,我的先生同樣也是。
只是可惜,即便他跟宋思語都有意,他也已經是個已婚男人了。
我先生的車禍,不是因為要去機場接我,而是宋思語即將出國,他趕去送夢中情人最后一程,在不該加速的路口,車子直接沖出護欄。
大家后來從手機導航里得知,他是要去機場。
沒人知道他是要去見宋思語,這口“車禍”的鍋,就落到了在同一個機場,剛剛結束出差的我。
原本就厭惡我的婆婆,因為這件事,更是將我恨得牙眥俱裂。
她鬧到我的單位,說我克夫,害我丟了工作。更是在醫(yī)院的眾目睽睽之下,要我為她兒子守一輩子。
當我頂著婆婆扇過來的耳光,被壓著跪在先生的病床前時,我看著面容平和的男人,心中只有一個想法。
我想他死!
5、
然而你知道的,夢想之所以是夢想,就是因為它難以達成。
我的先生,他到底扛住了這一遭。
所以人們常說,禍害遺千年。
我拖著被黎晏書折騰得快要散架的身體,坐在我先生的身旁,摩挲著隱藏在衣服下的痕跡,這時候我忽然希望他可以睜開眼。
這樣的情況持續(xù)了很久。
就像我不相信曾經我先生說的,我們以后好好過。我也從未將黎晏書口中的“拯救”放在心上。
只是我的身體比我的心更先妥協,我的身體似乎愛上了黎晏書。
我去吸煙的頻率越來越多,我們接吻的頻率也越來越多,就像第一次那樣,吻就是邀請,也是同意。
黎晏書像一片汪洋大海,托著我起起伏伏,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覺得自己不再像空中的風箏,而是真真實實地落在地面。
而這個時候,他只是看著,看著我迷離,沉淪,降落。
我以為他永遠會這樣溫柔又冷靜,然而,一通電話就會將他擊潰。
6、
手術室的燈熄滅,黎晏書鞠躬送別哭到崩潰的病人家屬,在他們相互攙扶著離開的同時,黎晏書也像一個被抽去靈魂的空殼,連一向迷人的眼眸也失去光彩。
我站在他的休息室門口,佇立許久,卻始終沒有勇氣敲響。
我該以什么身份去安慰他?朋友,情人,還是病人家屬。
似乎,都不合適。
我將手中的食盒放下,打算安靜離開,卻在轉身時,休息室的門被打開,一股大力將我拉進房間。
他沒有開燈,周身的氣壓低到不用開燈就能感受到,我被他大力抱著,仿佛要被揉進身體里。
「黎醫(yī)生,你……」
「不要講話,就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p> 懷中的這個男人,脆弱到仿佛一碰就碎,與初見時相似。
只是這次我們的身份不同,他成了風箏,而我卻想,讓他降落。
那天,我陪了他一整晚。
那是第一次,我們一起度過的夜晚無關情欲,卻比平日里更加親密。
心,似乎在這一晚,更貼近了一分。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于我不過人生過往中平常的一晚,卻是我徹底占據黎晏書內心的決定性時刻。
在他后來度過的許多看不到未來的深夜,就是靠著這段記憶,熬過一段段痛苦的人生。
7、
黎晏書變了。
他看我先生的眼神越發(fā)幽深,對他病情的研究也越發(fā)深入,我一開始以為是因為之前手術失敗激發(fā)了他的斗爭。
可是很快我就知道,我想錯了。
黎晏書對我的渴望越發(fā)增加,對我的索取越發(fā)強烈,當他的牙齒咬住我的肩頭時,我一下就明白了他這段時間的異常。
他想救醒我先生。
他要那個人醒來,要我離婚,要堂堂正正地跟我站在陽光下。
即便只是猜測,也足夠表明,這不是一個好兆頭。
「黎醫(yī)生……」
「知然,叫我名字。」他在我的耳邊喃喃:「我不喜歡你一直叫我醫(yī)生?!咕秃孟瘢抑荒苁轻t(yī)生一樣。
他沒說,我卻懂。
只是他的鼻梁蹭著我的臉頰,呼吸噴灑在脖頸,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一向是個見好就收的人。
「黎晏書……」
「乖,」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聲音里滿是眷戀的溫柔:「我收拾一下先去上班了,時間還早,你再休息一會?!?p> 我裹著被子,看著他熟練地整理,洗漱,倒一杯蜂蜜水給我,然后不舍地吻了吻我的額頭。
「早餐在桌上,我先走了,等我回家,寶寶?!?p> 我茫然地看著他極其自然地做完這一切,就好像,我們真的是一對恩愛的夫妻一樣。
這真的不是好兆頭!
關鍵不是他的行為,而是,我竟然也開始沉淪了。
我捧著自己害羞而發(fā)紅的臉頰,卻在看到手機的消息時,血液瞬間凝固。
一條陌生消息發(fā)來:「季知然,你出軌了?!?p> 「想知道更多細節(jié),明天來xx咖啡館等我?!?p> 8、
我按照約定來到指定地點,卻不想約我的人已經提前到了。
不是想象中窮兇極惡的模樣,對面女孩瘦小沉靜,一副乖乖女的樣子,看著很是面熟。
「所以,你的訴求是什么呢?」我不喜歡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你要多少?開個價吧?!?p> 「我不要錢!」
不承想這句話觸碰到女孩的雷區(qū),她聽到我提錢就像一個炸開的氣球,甚至眼睛都紅了一圈。
只是眼淚對我而言太過無力,我平靜地扯了扯嘴角:「那你要什么?要我們身敗名裂?那你可以隨意,反正我現在又克夫又喪門星,早就無所謂了?!?p> 「如果你是為了害黎晏書,那么你找錯地方了,我可以給你衛(wèi)生局的地址?!?p> 「你就一點也不在乎他嗎?」女孩似乎沒有料到我這么無所謂,語氣也越發(fā)不堅定。
「我不是不在乎他,我是不在意你?!挂姷脚⒌牡谝谎?,我就知道,這不過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三句話,說清楚你的目的?!?p> 我從來不是什么良善人,能傷害我的,從來也都是我親近的人,對外人,我一向沒什么耐心。
女孩咬了咬嘴唇,仿佛下定什么決心:「姐姐,我不是壞人,我只是不希望你被騙。」
「黎晏書就喜歡找脆弱無助的病人家屬下手,然后打著‘拯救者’的旗號,對這些人騙財騙色?!?p> 「姐姐,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看看他辦公室抽屜最后一層的筆記本,你看了就明白了?!?p> 我忍不住咬緊牙關,瞇著眼眸,聽著女孩對黎晏書下最后審判。
「黎晏書,他就是個醫(yī)德敗壞的慣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