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近來忙于大婚一應(yīng)事宜,只給蘇韞晴留下一根藤鞭和一句話。
“這是他爹以往打他時用的鞭,長嫂如母,把他當(dāng)個晚輩一樣管教,好好收收他的銳氣,若有不尊師長,不重長嫂的行為,不必手下留情。”
蘇韞晴握著這根已經(jīng)被磨得光可鑒人竹鞭,看著上面那一個一個的節(jié)子,想象著被這個東西打得有多痛。
爺爺還是疼她的,除了打水,從來都只舍得用戒尺打手心。
神鞭往桌上一放,程驄七魂去了六魄,瞪著蘇韞晴敢怒而不敢言,后牙槽都咬破了,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聽從號令。
竹花在外面叩門:“姑娘,有你的信。”
蘇韞晴開門一看,興奮得不能自己。
是崇巒來的信,一看就是娘的親筆。
“太好了,娘說一切安好,勿要掛念......”
是夜,蘇韞晴將信重復(fù)看了一遍又一遍,如今,這樣的至親家書,這世上唯有娘一人能寫給她了......
將信抱在懷中,靜靜的睡去。
由于程驥身不能動彈,無法親自完成婚禮時的所有禮儀,程夫人這幾日正在發(fā)愁。
召了幾個族人親戚商議這事。
可誰也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驗,甚至也不曾聽聞,人還在,卻無法行禮要如何完婚。
眾人搜腸刮肚,各抒己見。
最終選定了一個方案,那就是讓十歲的程驄代替大哥拜堂行禮。
“憑什么?憑什么......”
這是來自程驄無力又無效的抗議。
程夫人怒視著他:“就憑你是你大哥的弟弟,這將是你長這么大以來做的唯一的一件證明你自己有用的事?!?p> 程驄低頭噘著嘴,委屈巴巴的不再說話。
他再不懂事也知道,以大哥目前的情況,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辦法,讓他拜堂是在幫大哥,又不是幫別人。
但一想到拜堂的對象是蘇韞晴,他就氣得直咬牙。
這些天她總是用竹鞭威脅他,把他拿捏得死死的,不敢反抗不說。
還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收買了惡狼,惡狼現(xiàn)在以她唯命是從,不但不再聽從自己的號令,反而幫著蘇韞晴一起來對付自己。
這個人現(xiàn)在不但深得娘的信任,大哥也三令五申讓他要聽她的話,現(xiàn)在連條狗都站到了她那邊。
她是上天派來專門對付自己的惡魔嗎?
不服不服,越想越不服!
心里一氣,手就不穩(wěn)了,本來就丑的字還被染上了一團團墨跡。
竹鞭的末梢出現(xiàn)在他眼前。
“這個,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重抄十遍,快點?!?p> 程驄抬頭瞪著離自己數(shù)尺開外緊握著竹鞭的蘇韞晴,雙手漸漸收緊,手底下的紙被抓成了一團。
“哦豁,全部重抄十遍?!?p> 程驄:“啊啊啊啊啊......”
“嗷嗚嗷嗚嗷嗚......”
惡狼在桌邊沖著他兇巴巴的喊......
大婚那日,涔州很多達官顯貴,包括知府大人及家眷都來了。
大家只道程家娶了個北方讀書世家的姑娘,卻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整個程家也只有程老爺和程驥,還有程夫人知道她是蘇源的孫女。
蘇韞晴一身嫁衣,透過紅蓋頭,看著眼前這緋紅的世界以及滿座的高朋。
能坐在主賓位置的無疑就是知府大人田佑光和他的夫人了,以及岳母花大奶奶。
而花大奶奶,是當(dāng)朝國舅張懷旦夫人的親姐姐,憑著這層關(guān)系,草包一樣的張懷旦穩(wěn)坐府臺之位,在涔州呼風(fēng)喚雨,一手遮天。
屢次三番放走倭奴的是他,上門來討捐的是他,讓人圍困龍隱山的也是他。
田佑光年紀(jì)不大,卻大腹便便,滿面油光,兩個小眼睛在一臉橫肉的擠壓下笑成一條細縫。
花大奶奶慈眉善目,衣著華貴,保養(yǎng)得當(dāng),五十多歲的年紀(jì)看上去像是三十多一樣,讓在場所有賓客都贊嘆恭維不已。
這兩人是她目前所能接觸到的與張國舅關(guān)系最為密切的人,她默默地透過紅蓋頭牢牢的記住了他們的樣子。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
外面的喧囂和堂內(nèi)的嘈雜充斥著耳膜,蘇韞晴內(nèi)心卻極為平靜。
過了今日,她便可以以程家大奶奶的身份去接觸這些人!
整個過程程驄都很配合,畢竟在場很多有頭有臉的人,程夫人早已交代過了,他再頑劣也不至于在這種時候給整個程家抹黑丟臉。
“送入洞房……”
在眾人的喧鬧和歡呼聲中蘇韞晴被簇擁著向新房的方向走去。
整個翡翠閣一片紅,就連兩只仙鶴都系上了紅綢。
丫鬟將門打開,喜婆扶著蘇韞晴往里走。
“哎,三爺,這沒你的事了!”一個婆子的聲音在后面響起。
原是程驄還要往里走,被個婆子給攔了下來,眾人一陣哄笑,程驄滿臉通紅。
這么多人看著,他也不好依著自己的脾氣拂袖而去,可這個時候他該怎么辦?他們只教他拜堂行禮,忘了交代禮畢后該往哪走。
直到一個婆子告訴他:“三爺,你可以回去了,這洞房你可替不了你大哥!”
聽罷耳邊又是一陣笑聲,程驄無地自容了,他雖小,卻不是完全不懂,只覺臉頰越來越燙,轉(zhuǎn)身拔腿就跑……
喜婆攙著蘇韞晴進了屋,坐到了床邊,程驥雖不能起身,卻也是一身喜服,屋內(nèi)一應(yīng)用具目之所及皆是喜慶的大紅。
蘇韞晴坐下之后自己揭開了蓋頭,喜婆在她耳邊輕聲交代了一些話,又交給她一個錦盒才退身出了門去。
蘇韞晴聽完喜婆的話愣在了原地,手捧著錦盒一動不動,她有預(yù)感里面不會是什么好東西。
“三妹妹……”
蘇韞晴回頭:“大哥?”
程驥溫柔的微笑看著她:“累了吧?桌上有吃的,我讓木槿準(zhǔn)備的,你先去填飽肚子。”
聽他這么一說,肚子便也跟著咕咕叫了起來,她才想起今日從早上到現(xiàn)在,都沒怎么吃東西。
“謝謝大哥!”
看著她在餐桌上一臉滿足,美滋滋的吃著飯,程驥上揚的唇角漸漸垂了下來,盯著帳頂發(fā)呆。
蘇韞晴放下了碗筷,擦擦嘴角,站起身來朝程驥走去。
安安靜靜的坐在了床邊的繡墩上,場面陷入了一陣持久的沉默。
“三妹妹!”程驥開口了。
“嗯?”
“我去澤江下聘的時候,你為何躲著不肯見我?”
“我……”蘇韞晴無言以對。
程驥又勾起唇角看著她,眼眶微紅,卻帶著好看又溫柔的笑意:“那時的我,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