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黃雀
姜婉寧一直都很清楚,崔氏不喜她,不僅僅因為她有一張酷似母親的臉。
她從出生起,就不能喝奶。
喝了會上吐下瀉,若是用量多些,還會吐血拉血。
全府上下只有她沒有乳娘,是用米漿喂大的。
可是崔氏與姜梅都覺得是顧氏在從中作梗,她們不相信這世間有不能喝奶的娃娃。所以在姜婉寧滿月后不久,便趁著顧氏外出時,強行找了乳娘給姜婉寧哺乳,若不是當(dāng)時姜楠在家,強行抱走了自己的妹妹,只怕她早就重新投胎了。
想到這里,心底僅剩的那一點愧疚,也煙消云散了,姜婉寧索性跪都懶得跪,利索爬起來反駁道,“我怎么就反天了?我爹娘老子給我的東西,憑什么就必須給這勞什子的表妹?是因為她不要臉?還是因為她二皮臉?”
“姜婉寧!你憑什么這么說我!”趙晗哪里受過這等氣,當(dāng)即從崔氏身邊跳起來,氣勢洶洶地?fù)P著手就想沖過來打人。
崔氏亦是氣得不行,看到趙晗的動作不僅不阻攔,反而默許了她的行為,姜梅老神在在地端著茶杯,后面留侍的幾個丫鬟瞧著主子沒動,便也裝作屋子里的柱子般靜默不動。
姜婉寧眼瞅著她沖過來,向著她手掌扇來的反方向偏了偏頭,那巴掌便沒有打到實處。
趙晗打了個空,只覺心中更加氣悶,立刻反手又扇回來,恰好姜婉寧往后倒退了兩步,這一掌又落了空。
姜婉寧面無表情地看著惱羞成怒的趙晗,只覺得眼前的小姑娘與自己記憶里那個嫁入豪門后便目中無人的趙晗逐漸重疊起來。
以前總覺得她只不過是嬌縱些,卻沒什么旁的心思,現(xiàn)在看來這仗勢欺人的本事,居然是從小就有的。
趙晗跋扈地追著姜婉寧,在幾次撲空后,心中的火氣愈發(fā)上頭,只覺得腦子嗡嗡作響,眼瞧著姜婉寧像只泥鰍,靈活地躲閃著,她順手拿起了一旁珍寶架子上擱置的白底黑花梅瓶向著前方擲去。
——啪!
瓶子砸在地面上,霎時間碎片四散。
原本作壁上觀的崔氏,突然坐直了身子。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只梅瓶,是前年御賜給姜三爺?shù)臒o數(shù)貢品之一。
而今在她面前摔得稀碎。
趙晗也被這響聲驚得回了神,眼瞧著崔氏目光炯炯地望著地上的碎瓷片,心里也有些沒譜。
大廳靜默了半晌。
“金珠銀珠,去把姜婉寧給我扣??!”崔氏一聲斷喝。
姜婉寧已經(jīng)退至門邊,推開門,她就能離開這處,金珠銀珠顯然也看出了這一點,兩人默契地分開從兩邊包抄過來。
趙晗臉上的慌亂早已被得意的笑容取代,此刻正昂著她那高傲的小腦袋,蔑視著前方。
金珠突然發(fā)難,箭步上前反手扣住了姜婉寧的左肩,銀珠緊隨其后。沒有預(yù)想中的掙扎,被扣住的少女安靜地任由她們反扣在了地上。
“姜婉寧,快點向我道歉!”
趙晗惡狠狠地瞪著姜婉寧,早晨父親離開時看她的眼神是那么失望,像一把刀深深扎進了她的心里,只要一想到這里,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都怪這該死的姜婉寧口無遮攔。
若不是她在父親面前搬弄是非,父親也不會和母親吵架。
“我憑什么要給你道歉?!苯駥幊读顺洞浇?,嗤笑道,“我哪一句話說錯了?你倒是說說看?”
崔氏瞇著眼看著門邊的幾人,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視力越發(fā)糟糕,此刻倒有些看不清她們的模樣,幸好耳朵還行,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傳入了她的耳朵。
她一直都不喜歡小七。
所有的孫輩里面,就屬她長得最不像姜家人。如今竟然還敢頂嘴了,看來這性子也像她那不討喜的娘。
想到這里,眼前幾人便越發(fā)礙眼起來。
姜梅瞧著自己母親臉色微暗,便用帕子壓著鼻翼,甕聲甕氣地說,“原也是我們娘倆死皮賴臉的住在娘家不走,給母親添了麻煩。寧姐兒說得不錯,這家中確實大半家產(chǎn)都是三弟掙來的,說是她的東西也不為過……”
崔氏聽到這里,頓時面色一沉,“什么叫她的東西!她一個未及笄的黃毛丫頭有什么東西!”
“可有些東西,終歸是三弟給她們兩姐妹的……”姜梅語氣懨懨,眼睛卻一瞬不差的觀察著崔氏的臉色。
自己的老娘是什么德行,她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話音剛落,就看著崔氏氣得拍了椅子背,“只要沒有分家,這家里的東西便都是公中的!”
窗外突然劈過一道閃電,幾道暗影透過窗戶映照在地上。
“姜婉寧你聽見沒有?外祖母說了,這家里的所有東西都是公中的!不是你的!”趙晗耀武揚威地站在姜婉寧面前,得意道,“外祖母主持中饋,這公中的東西她想給誰就給誰,可不是你的東西!”
伴隨著接踵而至的雷聲,姜婉寧往后靠了靠,金珠銀珠趕忙將她壓得緊了緊。
大約是她跪坐在地上,距離地面比較近,所以一陣輕微但卻凌亂的腳步聲只有她一人捕捉到了。
“大姑母,從我記事開始,你就一直告訴我們。趙家姑父寵愛外室,讓你與晗表妹有家不能回,是這天下最最可憐之人。我母親的嫁妝,我父親給我們兩姐妹的禮物,只要被你們母女看上,我們就應(yīng)該無條件讓給你們,因為你們孤兒寡母沒有銀錢傍身,沒有夫家庇護?!苯駥幠抗庾谱频赝蜃诖奘吓赃叺慕?,聲音不大,卻讓門內(nèi)外的人都聽得清楚,“我倒真是該道歉,畢竟雖然父母不在身邊,可是我有疼愛我的父親。而趙晗明明有個爹,卻和死了爹,沒啥兩樣。她都這么可憐了,我怎么能還與她計較東西呢?”
姜梅臉色一變,急忙忙地站起身來。
還不等她開口,屋門被人從外推開來,高壯挺拔的男人直直站在門口,又是一道閃電劃過,照亮了男人鐵青的臉。
“原來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么編排我的。”趙川冷眼掃視了屋內(nèi)一圈,扯著嘴角笑起來。
那笑容沁著三九寒冬的冷冽,讓姜梅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