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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變

第八章:風(fēng)中、雨中,一個戴面具的人

山河變 那時明月光 3502 2016-01-11 11:38:47

  此次周文軒帶領(lǐng)的鐵騎多達(dá)五百騎,其中的三百騎由騎兵隊的副統(tǒng)領(lǐng)先帶隊返回西魏邊境,周文軒自領(lǐng)余下兩百騎跟隨著這只隊伍返回大明州,以防在路上再出現(xiàn)像今晚一樣的襲擊事件。

  公孫溫行老人在周文軒的攙扶下向著一旁的一處營地走去,早已有隨行的醫(yī)療官接過周文軒攙扶的老人,將各種療傷的藥劑涂抹在老人受傷的部位。

  周文軒看著面前的楚炎涼,楚炎涼也在上下打量著這位西魏戍邊統(tǒng)領(lǐng)。

  周文軒卸下頭盔,露出滿頭不羈的長發(fā),對著少年伸出手,楚炎涼連忙握住那支大手,只覺得對方的大手和自己的一模一樣,都是布滿老繭,一看就是習(xí)武之人。

  “聽公孫先生說,你來自傾城山?”看著面前容貌俊美的少年,周文軒的嘴角露出微笑。

  “是的,”楚炎涼回道,很簡短的回答。

  “想當(dāng)年,我也曾去傾城山求過學(xué),可惜我資質(zhì)愚笨,注定和傾城山無緣,”周文軒笑道,然后仰頭看著漫天星海,“如果我當(dāng)初便拜在傾城山門下,說不定我就是你的師兄了?!?p>  “是嗎,”楚炎涼咧開嘴,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此次出山是游歷天下的么,聽說這是傾城山的規(guī)矩?”周文軒問道。

  楚炎涼點了點頭,同樣仰望著漫天星海,夜晚是那般的沉寂,除了耳畔不時傳來幾聲甲士的吆喝,以及搬動尸體的聲音之外,這一方世界還是很安逸的。

  “曾經(jīng)我一直有一個夢想,就是想親眼看看外面這真實的世界,可老師每次都和我說,世界很殘酷,大陸的每一寸土地都是罪惡的,都是沾滿鮮血的,我一直不相信,就算是多么沾滿鮮血的土地,我也是十分愿意踏上的,直到今天,我明白了老師的真正意思……”

  看著滿地瘡痍,周文軒看著面色悲沉的楚炎涼,心中一陣絞痛,似乎是不愿意這剛剛年滿十六的少年,第一次踏上大陸,就見到如此丑陋惡心的一幕。

  周文軒走上前,剛欲拍拍少年的肩膀,以做安慰。

  楚炎涼突然笑了,毫無征兆地笑了,楚炎涼明亮似雪的瞳孔中滿是炙熱,周文軒嚇了一跳,這種炙熱瞳孔他只在大陸上少數(shù)幾人身上看到,而擁有這種炙熱瞳孔的人物,哪個不是大陸上的名將。

  “其實我還是喜歡這種感覺的,”楚炎涼說道,“這種被鮮血浸泡的感覺,就好像只有如此,我才算真實存在,真實活著。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我最后一支竹箭射進那名修行者的心窩時,我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我感覺我的雙手在輕微顫抖,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感覺,就好像……”

  楚炎涼話語一頓,然后用那雙炙熱的瞳孔直視著周文軒,“就好像,我十分享受這種感覺。”

  周文軒聽了一愣,旋即釋然,他的大手重重拍在楚炎涼的肩頭,然后低頭微笑道:“那是因為,你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這個殘酷的大陸,習(xí)慣了這份殺人的感覺?!?p>  “周統(tǒng)領(lǐng),難道習(xí)慣殺人的感覺也是好事嗎?”楚炎涼不解問道。

  周文軒點頭,旋即面色肅然,“自己殺人,總比被別人殺掉好,這個大陸就是這樣,道義與仁德已經(jīng)被狗吃光了,唯有握緊手中的長劍才能讓敵人臣服于自己,不是嗎?”

  “謝謝你,”楚炎涼突然說道。

  “謝我什么?”周文軒摸著后腦勺不解。

  楚炎涼看著身邊算是教會他大陸生存法則的第一個人,真誠說道:“謝謝你教會我這些東西,讓我不至于為這些會困擾我的事情困擾?!?p>  “呵呵,”周文軒笑道,原來他笑起來口中一樣也是有一排潔白的牙齒的。

  ……

  ……

  告別了周文軒,楚炎涼背著司徒靜向著休息的大帳走去,之前一直在楚炎涼背上瞇著眼睛的司徒靜睜開狡黠的雙眼,然后緊盯著楚炎涼。

  楚炎涼被她盯得面色又是一紅,尷尬道:“怎么了,我臉上有什么臟東西嗎?”

  司徒靜搖搖頭,,從楚炎涼的背上滑下,落到他的身前,小手托著精致的下巴,認(rèn)真說道:“炎涼哥哥和以前不一樣了?!?p>  “哪里不一樣了,我這不是還和前幾天一樣么?”楚炎涼一攤手,表示很無辜。

  “這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司徒靜繼續(xù)說道,“在傾城山中,炎涼哥哥一直是溫文爾雅的,誰知道你一出山就像變了一個人似得,見了那么多的死人也不害怕,要是換做是我,一定不行的。”

  “原來是因為這個,”楚炎涼尷尬地?fù)蠐项^,“我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總覺得耳邊總有一個聲音在呼喚我,聽見那個奇怪的聲音,我也就不害怕了?!?p>  “哦,”司徒靜翹著小手,思索著。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呢,”楚炎涼寵溺地拍了拍司徒靜的腦袋。

  “知道了,那炎涼哥哥也早點休息喔,”司徒靜安靜地享受完楚炎涼的輕撫,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看著自己的手掌,上面還殘余司徒靜的發(fā)香,旋即那只手掌握緊成拳,他需要力量,更強大的力量。

  ……

  ……

  重新回到之前的帳篷,見到玉質(zhì)的劍龕依舊靜悄悄的躺在自己枕旁,楚炎涼輕輕一笑,然后合衣睡入被中。

  這一晚,注定是不平凡的。

  不知不覺,楚炎涼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是一個神奇的世界,天空是血紅色的,空氣是一種不透明的灰質(zhì),楚炎涼漫步在青石臺階上,看著身邊陌生的一切。

  這里好像是一座城,一座詭異的城。楚炎涼抬起頭,看著巨大的城樓上,巨大的篆書雕刻在城樓之上,楚炎涼走近才清楚看見,那是兩個寫著潁川的古篆字,楚炎涼心底一驚,潁川,南晉。

  他又向前走了幾步,終于邁步走進了這座城,楚炎涼茫然四顧,街道上見不到一個人的身影,城兩旁的商鋪都是大門緊閉著,不時有幾只烏鴉從潁川城的上空飛過,發(fā)出哀傷的悲鳴。

  這是一座無人的城。

  這是一座死城。

  就在楚炎涼還在疑惑這諾大的潁川城怎么可能一個人都見不到時,在一個街道的拐角映出一個人的背影,楚炎涼大喜,連忙上前,然后一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徐徐轉(zhuǎn)過頭來,嚇了楚炎涼一跳,因為那人是沒有臉的。

  這是多么詭異的一幕,楚炎涼退開那人半步,上下打量那人,發(fā)現(xiàn)那人只不過是站在那里,并不準(zhǔn)備做什么,于是楚炎涼松了一口氣。

  “你看這天,多么的血腥,多么的壓抑,”就在此時,那人空無一物的臉龐上生長出一張嘴,輕聲說道。

  楚炎涼又是向后一跳,復(fù)又抬頭看著頭頂這片愈發(fā)濃郁的血紅色天空,自從他進城后,頭頂?shù)难t色似乎越發(fā)濃郁了。

  “是要變天了,不是嗎?”那人突然轉(zhuǎn)過頭看著楚炎涼,然后從原本是眼睛的位置流下兩行血淚。

  楚炎涼覺得自己做的這個夢絕對是噩夢,如果不是噩夢,那一定是自己眼花出現(xiàn)幻覺。

  于是他一閉眼一睜眼,那個人影就這么突兀消失在自己眼前。

  這時,血紅色的天空開始咆哮,巨大的閃電劃破夜空,不過那閃電都是血紅色的,雷聲滾滾,豆大的雨點開始降臨在血一般的城市。楚炎涼站在街道上,任憑雨水打濕自己的身體,他舉起雙手,那雙手上卻已經(jīng)沾滿鮮血。

  不知何時,他的渾身已經(jīng)沾滿鮮血。

  “啊,”楚炎涼在怒吼、在咆哮,他不明白這代表著什么,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口悶的發(fā)慌,一股極濃郁的悲傷在他心中蔓延,他想哭,卻欲哭無淚。

  “轟,”一聲驚雷驚醒了猶自悲傷的楚炎涼,他又一次抬眼望去,發(fā)覺自己早已不在潁川城中,在他的面前是排列整齊的數(shù)十萬大軍,他回身,發(fā)覺在自己的身后也是數(shù)十萬的大軍陳列。

  濃重而壓抑的氣氛籠罩住楚炎涼,楚炎涼正在疑惑時,他面前的大軍陣中沖出一將,那員將領(lǐng)渾身穿著金甲,就連面上也帶著黃金的面具,金甲將領(lǐng)手中持著一柄鋒利的長槍,直逼楚炎涼。

  不知為何,看著那名金甲將領(lǐng)向著自己沖來,楚炎涼心底生出一種熟悉的錯覺,仿佛自己似乎認(rèn)識那名金甲將領(lǐng)。

  一個愣神間,楚炎涼直感到自己的胸腔一陣刺痛,當(dāng)他睜開眼時,自己已經(jīng)被捅穿在金甲將領(lǐng)的長槍上。

  鮮血在紛飛,楚炎涼感到呼吸越來越艱難,意識越來越模糊,疼痛感自胸口傳來,楚炎涼雙手緊緊握住長槍,然后抬眼看著近在咫尺的金甲將領(lǐng),那股熟悉的感覺更加沉重了。

  “咦,”金甲將領(lǐng)黃金面具后的嘴唇發(fā)出一身輕咦,看著被自己捅穿的少年顯然心中充滿疑問。

  “你到底是誰,”楚炎涼用盡全身最后一點力氣咆哮。

  回應(yīng)他的是金甲將領(lǐng)的腰刀,金甲將領(lǐng)果斷抽出腹間的腰刀,然后對著楚炎涼一個干脆利落地斬首。

  沒有多少人這輩子有機會看著自己人首分離,楚炎涼是那個幸運兒,可他不渴望這份幸運。

  他的頭顱因為戰(zhàn)馬高速的沖刺速度而高高飛起,他的頭顱飛在半空中,環(huán)視著這片容納近五十萬人的戰(zhàn)場,也幾乎是他人首分離的同時,兩邊的戰(zhàn)士不約而同地發(fā)起沖鋒。

  戰(zhàn)馬與戰(zhàn)馬撞擊在一起,騎士與騎士撞擊在一起,然后倒地,長槍、長戈劃破、捅穿一名名士兵的胸膛,僅僅一輪沖擊,無數(shù)戰(zhàn)士跌落在馬下,不是被敵人的長矛刺穿,就是被己方的戰(zhàn)馬踩碎身軀。

  這是修羅戰(zhàn)場,是地獄。

  楚炎涼的頭顱在半空中還在飄蕩著,隨著他的頭顱重重的砸在地上,這場突如其來、莫名其妙的戰(zhàn)爭也已經(jīng)結(jié)束。

  尸山血海堆積,楚炎涼不過是眾多尸體的一員,在場間一座最高的尸體堆上,金甲將領(lǐng)高舉起手中的戰(zhàn)旗,然后伸手摘下黃金面具。

  然后,沒有然后。

  楚炎涼沒有看清金甲將領(lǐng)的真實面貌便從睡夢中清醒,他大口地喘著粗氣,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清新的空氣仿佛令他像重新?lián)碛械诙紊?p>  夢中那些莫名的場景究竟預(yù)示著什么呢,楚炎涼用手撫著青筋不斷跳動的額頭,過了良久,這種感覺才好受了些。

  黃楊木長弓還在手邊,玉質(zhì)劍龕也安穩(wěn)靜默,顫動的只是楚炎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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