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策安察覺她眼底的黯然，伸出寬厚的手掌，緊緊地?cái)n住她。
永嘉公主在幾案前支起下巴，“如果我不去和親，大宛再起戰(zhàn)事～”
宋時歸打斷她的話，“有周策安在呢，怕什么？”
周策安低低一笑，握住她的手更緊了幾分，像是許諾，“嗯，我在?！?p> 看著他們二人心意相通的樣子，永嘉公主忽然有些羨慕，又覺得有些惋惜。
要是宋時歸和皇兄在一起，皇兄是不是不會那么孤單了？
窗外傳來打更聲，宋時歸忽然輕笑：“今夜可是上巳節(jié)，平康坊的燈市該是熱鬧了?！?p> 素手拂過將軍肩頭，她有一搭沒一搭地玩起周策安的發(fā)絲，“永嘉公主想不想看鯉魚躍龍門的燈陣？“
“想，宋姐姐帶我去吧。”
戌時的朱雀大街恍如星河流轉(zhuǎn)。
永嘉公主戴著宋時歸給的昆侖奴面具，看周策安在糖畫攤前握劍的手捏著竹簽，糖稀在火光里拉出晶瑩的鳳凰尾羽。
周策安玉樹臨風(fēng)還溫柔體貼，她有點(diǎn)羨慕宋時歸。
賣面具的老嫗忽然湊近宋時歸：“娘子好福氣，郎君雖瞧著冷面，看你的眼神卻像化了的飴糖?！?p> 宋時歸咬住周策安遞來的糖畫，琥珀色的糖衣在唇間碎裂。
她踮腳吻向周策安，指尖沾著甜香劃過他緊抿的唇線：“老人家說，上巳節(jié)偷得有情人的甜，能佑護(hù)整世姻緣?！?p> 女人香甜柔軟的觸覺劃過唇角，深入骨髓，周策安在燈火輝煌人如川流的時節(jié)里，剎那間聽到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永嘉的面具被撞落，露出驚惶的玉顏。
宋時歸眼疾手快將人拉進(jìn)綢緞莊，卻見周策安冷眼瞧著追來的金吾衛(wèi)頭領(lǐng)，劍鞘抵著那人咽喉壓進(jìn)暗巷：“告訴你們蕭統(tǒng)領(lǐng)，子時前本將軍自會送公主回宮。“
更鼓聲里，宋時歸引著永嘉登上望仙樓。
萬千祈天燈正從曲江池畔升起，宛如倒懸的星河。
永嘉忽然抓住宋時歸的衣袖：“宋姐姐，你腰間那枚雙魚玉佩，是不是還有一枚，在皇兄那里...“
“公主可知我為何要離宮？“宋時歸望著人群中那個玄色身影，他正將走馬燈遞給哭泣的孩童，“陛下賜婚了，過往情事，煙消云散，不必再提。“
永嘉手中的蓮花燈顫了顫，燭淚滴在手背。
她的皇兄，怕是不知道另一枚玉佩的主人是宋時歸。
樓下歌舞坊忽然傳來清越的玉笛聲，宋時歸瞳孔驟縮——那是《折柳曲》，二十年前廢太子最愛的調(diào)子。
二十年，大晉太子乃是嫡長子玄澈。
按理說，應(yīng)該是玄澈即位。
但是景隆帝及其背后的世家大族不滿玄澈即位，在先皇病重時發(fā)動兵變。
一舉成功，登上皇位。
玄澈被廢除太子之位，于江湖被暗中斬殺。
她知道他沒有死。
宋時歸借口更衣轉(zhuǎn)進(jìn)暗巷，走向歌舞坊，卻撞見周策安。
他將她抵在朱漆柱上，銀甲硌著她胸前軟肉，掌心卻溫柔地護(hù)住她后腦，“去哪里？”
宋時歸，“……”
我要去勾搭上廢太子，一起造反，這是掉腦袋的事情，你真的想知道嗎？
她莞爾一笑，輕輕勾唇，在他眉角落下一吻，“我妝容花了，去歌舞坊修飾一下。”
他定定地看著她，絕美的容顏依舊是冷冰冰的，聲音卻有了一絲波紋，“妝容花了也很美。”
“你說情話真好聽，我喜歡，”宋時歸撒嬌，“等我一會兒好不好？照顧好永嘉公主?！?p> “方才為何故意讓永嘉公主看見玉佩？“他的氣息混著松煙墨的味道，拇指摩挲她腕間紅痕，也不打算放她走。
她平日里很少佩戴玉佩，今個兒故意露出來，還讓永嘉公主看到了，有何用意？
“隨便佩戴的，”宋時歸笑了笑，扯下腰間玉佩，“你若喜歡，給你便是?！?p> 周策安臉色陰沉了幾分，他直覺這枚玉佩應(yīng)該有些來歷，但她不說，他追問也沒有意義。
宋時歸勾住他腰間蹀躞帶，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將軍不也故意在金吾衛(wèi)面前用我的帕子？那上面可繡著...“
驚呼聲打斷旖旎。
他們從雕花窗望去，永嘉的祈天燈正撞上另一盞描金龍紋燈。
燈下站著個戴半面鎏金面具的青衣公子，腰間懸著的錯金螭龍紋劍格在燈火下流轉(zhuǎn)暗光。
周策安瞬間繃緊脊背——那是天子佩劍龍淵。
景隆帝來了。
宋時歸趁周策安愣神的那一瞬間，逃之夭夭，竄進(jìn)了歌舞坊。
愣住的不只有戰(zhàn)神周策安，還有永嘉公主。
她顫顫巍巍地看著景隆帝越發(fā)陰沉的俊臉，哆哆嗦嗦地道歉，“皇兄，我錯了……”
景隆帝冷哼，目光在她周圍巡視了一圈，“就你一個人？”
“宋姐姐也在，咦，宋姐姐呢？”
周策安從暗巷里閃身出來，“陛下，阿歸她……”
周策安直覺宋時歸有事瞞著他，也瞞著所有人。
她去歌舞坊，一定不只是她說的那個理由。
一瞬間，所有人都望著歌舞坊。
宋時歸，究竟在歌舞坊干什么？
她有什么秘密？
恰此時，宋時歸從歌舞坊二樓探出頭，笑靨如花，明艷動人，“各位，要不要上來喝個酒？”
三人，“……”
宋時歸剛上樓，就聽見齊整的腳步聲傳來，歌舞坊里的客人四散驚逃。
她低頭看去，訓(xùn)練有素的金吾衛(wèi)著便服，將歌舞坊團(tuán)團(tuán)圍住，然后眾人整齊劃一的分開一條道來。
景隆帝高大威嚴(yán)的身影不緊不慢的走出，氣度不凡。
周策安和永嘉公主站在他的旁邊。
他緩緩抬頭，恰好與低頭往窗下望的她，遙遙相望。
兩人四目相對，眼神對上的那一刻，宋時歸心跳慢了半拍，景隆帝威儀赫赫，真的是尊貴逼人。
她真不知道他會來，而且來得這么快。
宋時歸笑了笑，又和周策安打招呼，“周將軍，愣在那里做什么，怎么不上來？”
周策安抬眼，輕輕勾唇，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三人上來，宋時歸飛奔向周策安，給他一個巨大的擁抱。
周策安冰冷的臉頰不自覺的發(fā)紅，神情依舊冷冰冰的，聲音卻溫柔下來，“別鬧?！?p> 宋時歸半倚在周策安身上，大咧咧一笑。
景隆帝的臉色瞬間變得難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