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楓舟市滿地落英，過街行人都埋著半顆頭在毛呢圍巾里取暖。

　　寒風(fēng)簌簌，祝予安再次摁亮手機——19:08。

　　那人已經(jīng)遲到八分鐘了。

　　“說好每只鼠就吃半顆，你這個貪心鬼！撒開！撒開嘴！”一道沙啞的聲音傳來。

　　祝予安探出腦袋，街邊下水道里有兩只老鼠，其中一只緊緊抱著牛肉丸啃，另一只撲上去要搶，卻被一個側(cè)身躲過。

　　陰影投下，二鼠齊齊抬頭，與她四目相對。

　　“看什么看？沒見過老鼠搶丸子？”沒吃到丸子的老鼠站直身子，尾巴不滿地翹起。

　　“確實沒見過。”祝予安不可置否。

　　“啊啊這個人類居然聽得懂我們說話？！”

　　兩只老鼠一溜煙逃走，還留著半顆牛肉丸在原地。

　　祝予安聳聳肩，縮回脖子。

　　她自小就聽得懂動物說話，曾被爸爸帶去醫(yī)院檢查腦子，吃了大半年治療多動癥的藥，困到?jīng)]法上課。

　　見她自言自語的行為沒有好轉(zhuǎn)，父母又準備帶她去精神科。

　　祝予安吃藥吃怕了，于是學(xué)著忽略這些聲音，只在身邊沒有熟人的情況下才敢跟它們說話。

　　今天她是來鴻運麻辣燙相親的，店里坐滿了人，她只好站在門口等。

　　店內(nèi)時鐘指向10分，那人沒來，祝予安準備坐地鐵回家。

　　十分鐘是她耐心的極限。

　　祝予安今年二十六，兩個月前，她升職為文案部副總監(jiān)，事業(yè)蒸蒸日上。

　　但在大姨眼里，祝予安就是顆已熟將老的西瓜，只有快點發(fā)賣裝車，才不至于毀了她楓舟市第一媒婆的稱號。

　　這次這位是大姨精挑細選后才推薦的，他孝順聽話，人又老實，他家早就幫他在鄉(xiāng)下建了套婚房，嫁過去不用跟公婆住一起......

　　大姨講得天花亂墜，祝予安忙叫停她，正要開口拒絕，轉(zhuǎn)眼看到母親面黃肌瘦的樣子。

　　母親生病了，所有人都說只要讓祝予安結(jié)個婚沖沖喜就好了。

　　祝予安覺得這說法就是個屁，大姨卻已經(jīng)拉著母親的手開始嚎喪了。

　　病房里人很多，祝予安只好先答應(yīng)下來，并說好這次不論成與不成，以后都不要再幫她說親。

　　麻辣燙的地點是男方定的，說是距離他住的地方近。

　　沒來也好，大家都能節(jié)約時間。

　　“你好，你是周姨介紹的祝小姐吧？”

　　一個身材矮胖的男人穿著格子衫，外面套了件黑色毛呢風(fēng)衣，上面沾著幾根白毛，頭發(fā)抓了發(fā)蠟，上面還附著頭皮屑，氣昂昂地站在她面前。

　　大姨姓周，看來他應(yīng)該就是大姨口中的滿分男人。

　　祝予安禮貌回話：“你好，我是祝予安?！?p>　　“哈哈，我是李廣耀，我們邊吃邊聊吧，我都餓了。”李廣耀目光肆無忌憚地打量她。

　　祝予安穿了件灰色衛(wèi)衣，微喇牛仔褲襯得她的腿格外修長，長發(fā)隨意披在耳后，膚白如玉，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讓她更添一份柔婉元氣，比短視頻里那些美女都要驚艷幾分。

　　李廣耀輕勾唇角，熟門熟路地走進店，拿了兩個塑料筐，將其中一個遞過來。

　　……

　　見他對自己的遲到毫無愧意，祝予安也懶得多說，反正是來走個流程的。

　　祝予安抬手接過。

　　冷藏展柜里有各種配菜、丸子、腌肉，祝予安沒什么食欲，就想隨便吃點。

　　她興致懨懨地夾了幾道素菜，忽然筐里多了兩大顆獅子頭。

　　李廣耀：“跟我在一起不用裝作吃得少，想吃什么就點什么，這個獅子頭我吃過，還不錯?！?p>　　祝予安蹙起眉：“我今天沒什么胃口?！?p>　　剛說完便看到李個耀似笑非笑，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祝予安繞過他，將籃筐放到柜臺上讓店員稱重結(jié)算。

　　前面一位剛結(jié)算好，李廣耀突然上前，把自己的籃筐直接疊到她的菜上面。

　　祝予安：？？

　　李廣耀俏皮沖她一笑，打了個響指，留給祝予安一個瀟灑的背影，道：“這頓你請，下頓我請?！?p>　　祝予安將他的籃筐拿開，轉(zhuǎn)眼看到店員小妹身上的厭世感更重了些。

　　祝予安：“單獨算我的?！?p>　　見祝予安只拿了一張叫號單，李廣耀豎起吊梢眼：“你沒把我的一起付了？”

　　柜臺上還孤零零擺著一個籃筐，店員面無表情地看向他。

　　祝予安什么也沒說，剛好店內(nèi)有其他客人吃完離開，她徑直走過去坐下。

　　李廣耀只好自己去柜臺結(jié)算，拿著叫號單來到祝予安面前，語氣不滿。

　　“剛才其實是我對你的第一道測試，我聽周姨說你在市區(qū)賺得不錯，可是你連一碗麻辣燙都不愿意幫我付，你其實有點自私，我不太喜歡自私的人。”

　　祝予安身子往椅背一靠，拉開距離。

　　他繼續(xù)說：“不過我知道你沒談過戀愛，情侶之間的一些相處你不懂也正常，這次我就原諒你了，懲罰你下次請我吃頓貴的?！?p>　　祝予安誠懇發(fā)問：“你年薪多少？”

　　“什么意思？我可不喜歡拜金女。”李廣耀不滿地鼓起眼。

　　祝予安脫口而出：“你著什么急？真拜金能找上你這個連一碗麻辣燙都要求別人付錢的人？”

　　他的臉色變得難看，忽又無奈搖頭：“果然還是得調(diào)教，女人得在男人面前服軟，這樣不管是談戀愛還是婚后，大家的相處才能融洽。”

　　原本只想好聚好散，但這人似乎將相親桌上的女人都自動歸為他盤中菜了。

　　祝予安：“你平時的愛好就是用裹腳布包小腦？”

　　李廣耀激動站起身，臉上長了痤瘡，又黑又紅，提高音量道。

　　“你真沒素質(zhì)，虧我本來還想娶你，現(xiàn)在看來我還是得考察過后再做決定?！?p>　　“冥婚現(xiàn)在可行不通?！?p>　　李廣耀又提起一口氣，祝予安直接打斷：“我們雙方都節(jié)約時間吧?！?p>　　前臺播報聲突然響起：“89號”

　　祝予安過去：“幫我打包，謝謝。”

　　“加打包費?！?p>　　祝予安掃碼付錢，提起麻辣燙往門外走。

　　李廣耀不想就這樣放過她，快步上來攔住。

　　“周姨說我各方面都很好，剛才你說的那段話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聽不懂就重新回去上小學(xué)，還有，周姨覺得你好，你不如去求她嫁給你?！?p>　　祝予安此時只想創(chuàng)飛所有人，她繞過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等紅綠燈過馬路時，她又聽到下水道那兩只老鼠的聲音。

　　“前天抱走大白的那個人身上有貓血味，我早跟它說過不要輕信人類，那只蠢貓居然不聽我的話！”

　　“嗚嗚可憐的大白，沒有它在人類都不愿意給我們好吃的了。”

　　“飯桶！你腦子里除了吃還有別的事嗎？”

　　“嗚嗚還有大白?！?p>　　“白癡！別哭了！”

　　祝予安回想起調(diào)查部最近有接到幾通反映電話。

　　郊區(qū)的流浪貓接二連三失蹤，在多處公園還發(fā)現(xiàn)有人投放毒藥，已有不少貓咪狗狗中招。

　　有人懷疑這些投毒、偷貓的人是有組織的團伙作案。

　　祝予安心頭一緊，退兩步回來：“誰身上有血味？”

　　老鼠們又被她嚇一跳，剛要跑，祝予安拆開包裝盒，丟下去兩顆獅子頭。

　　兩只老鼠面面相覷，其中一只小心翼翼跑上前：“就你身后那個人。”

　　祝予安心跳驟然加速，后背一陣發(fā)涼。

　　她惶恐轉(zhuǎn)身，正面對上李廣耀陰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