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
秦時不知道。
但一定不是 2024年的中國。
不過眼下,這些都不重要了。
當(dāng)意識到這場神奇的際遇改變了她的身體,消弭了她的絕癥,她蓬勃跳動的心臟中,只有一個詞反復(fù)出現(xiàn)——
活下去。
活下去!
沒有人知道她為了即將到來的死亡是如何痛哭,崩潰,歇斯底里。
疼痛發(fā)作時,她的頭發(fā)被層層冷汗浸濕,狼狽的像一只冬雨中無處逃竄的野狗,滿腦子不甘心的質(zhì)問:
為什么?憑什么?!
最后,又沉默接受命運。
在生命的最后時光,她計劃好了去偏遠鄉(xiāng)村,支教也好,單純給留守兒童講外頭的世界也行……
她接受命運,也想在別人的命運中鐫刻姓名。
而如今。
如今身體康健,冥冥中能感知自己未來也將康健,這一場時空的重疊與交錯,秦時說不清原理,卻知道——
她可以活下去了。
此時此刻,看著眼前身穿皮甲手持盾牌和刀兵的人,她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愉悅,輕松,又歡喜。
但只歡喜是不夠的。
任憑腦海中的風(fēng)暴如何喧囂,秦時深深呼吸,盤點著自己的行李,一切渴望都如同冰山,埋藏在如今坦然自若的笑容之下。
因為她意識到,身為一個陌生的、闖入天子儀仗的人,如果不第一時間展示出自己的不俗,等待她的,只會是亂劍加身。
要怎么做才能讓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活下去?
很顯然,她的坦然為她爭取了機會。
她貴女的姿態(tài)和不俗的外貌讓對面的士兵們猶豫著,哪怕她說話時聲音腔調(diào)古怪,但神奇的是,所有人都能聽懂。
于是猶豫一瞬,其中的士兵跟其他人對視一眼,主動問道:“汝、汝……卿是何人!”
秦時的笑容更深了。
因為她意識到,能用【卿】來稱呼自己,一來,證明她想要達到的【高貴身份】已經(jīng)得到了初步信任。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在這個時代,女人也有話語權(quán)。
三么……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意識到那場奇遇已經(jīng)帶給了她穿越時空最基礎(chǔ)的生存能力——語言。
她說的是普通話,但對面的古人能聽懂。
而對方說的腔調(diào)雖然古怪,可她接收消息,也一點沒有磕絆。
此刻,她心念電轉(zhuǎn),手上卻干脆利落取下腕上的機械表。
“咔噠”的機械聲讓本就緊張的軍士們越發(fā)緊繃,然而目光跟隨,卻看到銀色的金屬表帶在陽光下泛出一陣刺眼的光芒,晶瑩剔透的藍寶石切面更是足以震撼人心:
“特來為大王獻寶?!?p> 沒人不相信那是寶貝。
他們只踟躕著,自己這等身份卑微的人,是否有資格親手捧上這樣的寶物?
但對面的貴女已經(jīng)微笑著,雙手遞了過來。
下意識的,剛才大膽說話的軍士立刻將刀盾放下,一雙手在下襟蹭了又蹭——但這沒什么區(qū)別,因為高溫下長途奔襲,他們身上已經(jīng)沒什么干凈的地方了。
就連臉上也全部都是塵土的印記。
秦時于是笑容更深:“不如直接帶我去吧?這樣寶物,可能還需要我認真講解?!?p> 這個提議很冒險,但萬一污了寶物,他們的腦袋更冒險。更何況他們上頭還有那么多官兒,總比大伙兒提心吊膽好。
于是,軍士們猶豫的讓開一條道路,而秦時大步向前,經(jīng)過剛說說話的軍士時微微側(cè)頭,溫聲說道:“勞駕,幫我拿上箱子?!?p> 她吩咐的這樣理所當(dāng)然,又格外體貼溫柔,甚至還說【勞駕】!
軍士抖著手,將兵甲收好,直接將看起來同樣不俗的寶貝箱子和上頭固定的背包一起扛上肩頭。
……
而在前方的馬車上,丞相王復(fù)已經(jīng)出了一頭熱汗。發(fā)冠呆在稀疏的頭發(fā)上,越發(fā)顯得岌岌可危。
大王病重,回咸陽道路漫漫,如今路上還出現(xiàn)一個不知哪國遺民的貴女……
身旁的中車府令周巨也同樣知道大王如今不好,他們所有人,面臨的都是殉葬的未來!
此刻眼看著前頭軍士不僅沒有立刻斬殺來人,反而領(lǐng)著人往這邊走,還恭恭敬敬的……
這一刻,憤怒和對生之機遇的渴望融合在一起,兩人翹首以盼,活脫脫像是草原上傻傻露出大門牙的旱獺。
片刻后,眼前的不知名貴女來到車下。
她穿著奇怪的下衫,分明衣著無禮,頭戴帽子,可那一身氣度,仍是叫她看起來就尊貴非凡。
衣著可以偽飾,儀態(tài)可以學(xué)習(xí),這一身飽滿豐盈的氣血,卻需數(shù)十年之功才可得!
此刻,她雙眼清亮,聲音朗朗:“吾特來為大王獻寶?!?p> 雙手之中,一塊亮晶晶的精密飾物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短暫的驚喜后,王復(fù)和周巨又同樣陷入失望當(dāng)中,口中泛起濃濃的苦澀。
如果是十日之前,大王得此寶物,定然上下大悅??墒罩蟮娜缃?,大王熱癥反復(fù),命在旦夕……
哪有什么精神看什么寶物!
他們一瞬間的失望和愁苦太過明顯,跟一旁隱隱帶著好奇和雀躍的普通軍士們的表現(xiàn)截然不同。
秦時敏銳覺察到其中差距——大臣們愁眉苦臉,軍士們卻一無所知……
她當(dāng)機立斷,再次揚起頭來:“當(dāng)然,還有海上仙藥?!泵徊悸宸遥⒛髁值?。
海上仙藥?!
這一瞬間,狂喜從天而降,王復(fù)努力捏了一把手掌才穩(wěn)住自己微微發(fā)抖的嗓音:
“快!快請上來,我來為大王驗寶!”
中車府令周巨立刻揮手,身旁隨侍的人立刻來到車前跪下,腰背平直的弧度正等待著尊貴之人的踩踏。
秦時欲動的腳步微微停頓。
短暫停頓后,她理所當(dāng)然吩咐道:“我不愛踩踏世俗之人,煩請放個凳子?!?p> 凳子是什么?王復(fù)是不知道的,但大王危在旦夕,誰還管凳子!不必他吩咐,周巨已經(jīng)又吩咐道:“退下,擺案鋪席供貴人乘車。”
侍從們迅速奔波起來,地上跪著的人也靜悄悄躬身站起重新退到一邊。
而當(dāng)更多的仆從在烈日下頂著滿頭熱汗因她的要求來回動作時,秦時心緒復(fù)雜的同時,也不由生出了微微嘆息——
這,就是封建王權(quán)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