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極泰來。
北國的深冬哪怕只把自己裹到只看的見眼睛,也難抵刺骨,像小刀劃過一般。
寬敞卻雜亂的院子里,早沒了初到時候的熱情,就跟不自律的人一樣,頹廢下去。
路邊三三兩兩的車疾馳而過,帶起了女人被帽子包裹著飄在外面的幾縷頭發(fā),不免縮了縮脖子。環(huán)顧四周,光禿禿的樹枝,大抵也是在靜等初春,哈了一口氣,風(fēng)大到連白氣也瞧不清。
陳寂要趕上去市里的早班車,必須得加快腳步。
“阿寂,又這么早!”站臺邊遠遠就和自己打招呼的是村里小賣部的劉嬸兒,大腹便便,大嗓門,熱心腸,愛打麻將,百事通,很會過日子,兒子兒媳都住在城里,店里就她和熱心腸且妻管嚴的劉叔在。
“劉嬸兒,早!去菜場買菜吶?”
“是呢吶!欸,姑娘,上回我和你說的事兒,你哪天有空?。俊?p> “嬸兒,我最近沒有空,很忙,謝謝您的好意。”陳寂最怕的環(huán)節(jié)來了。
劉嬸兒不甘心,跑到陳寂面前,“你也老大不小了,我那外甥市里三套房哩,真不考慮?”
陳寂頷首,二十九歲的女性,真的大齡了嗎?縮了縮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睛都埋在棉服的領(lǐng)子里。
風(fēng)真大,聽不見人到底在說什么。
兜里的東西早就被自己揉爛了。
心里的東西卻開始滋生出來。
C區(qū)的中心地段,商圈林立,陳寂許久沒出遠門,光是搭公交地鐵就花費了一個半小時左右的時間,抬手看了眼手表,距離約定的面試時間早了三十幾分鐘。
到底有多久呢?
抬頭看著初春的樹枝,倒春寒就這幾天了。
“誰是陳寜的家屬?誰是?!聽到請至手術(shù)室外等候!”手術(shù)室外的喇叭反復(fù)發(fā)出刺耳的聲音,伴隨著幾許人張望疑惑的神情,才堪堪聽到一聲略帶沙啞的聲音。
“我在!”腳步趔趄,凌亂的頭發(fā)下,是早已哭紅的雙眼,猩紅,好像要看不見了。
燈光忽明忽暗,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陳寂抬眼看見旭日東升快至頭頂,才想到了,“遭了,來不及了!”
這是高速發(fā)展的時代,多種高科技不斷更迭之下,人多少也有了不少的浮躁。
“我看你先前并沒有這份工作經(jīng)驗,拿到工作證倒是很久了。”
“陳女士,能摘掉帽子讓我們看清楚嗎?”
陳寂,女,二十九歲,興城人…簡歷很簡單明了,這次面試的人員是龍華演藝公司的高層,龍華演藝公司在業(yè)內(nèi)出名,培養(yǎng)了好幾代人心目中的男神女神,而此刻他們對于陳寂的初印象深刻在于,人如其名,很…寂靜。
“你之前的工作經(jīng)歷很豐富,長相也很出色,不過你不是京城人?住郊區(qū)來市里上班方便嗎?”
“開門見山來說,你認為你有什么優(yōu)勢可以與同批入職的新生力量競爭,以及為你的藝人服務(wù)?”
我可以做到比他們自己還懂他們。
鏡子里的女人眉清目秀,典型的南方女人溫婉可人的模樣,身材高挑纖瘦,膚白貌美形容也不為過,就是這眼睛,右眼瞼下方雖有一顆痣,美則美矣卻無神。
陳寂如自己所愿得到了這份工作,實習(xí)經(jīng)紀人,在一同入職的人里面年紀不小了。
來京城三年了。
這三年的等待,終究是等不下去了。
華裔當(dāng)紅小生,童星出身,偶像出道,卻憑借著精湛的演技以及零緋聞且敬業(yè)的態(tài)度成了當(dāng)下炙手可熱的存在。
路面的廣告位,幾乎每一站每一步,皆是他——宗問。
問己問心,繁華落盡。
流轉(zhuǎn)的電子屏到處都在播報他最新的專輯MV,毫不避諱,宗問是老天爺追著喂飯吃的,顏值實力兼具。陳寂坐在搖晃的公交車里,車內(nèi)暖氣充足,溫?zé)岬念~頭觸碰著冰涼的玻璃窗,車窗濕潤。
總有什么線牽動著陳寂的身心,不受擺布。
她是什么時候開始淚腺發(fā)達的?
“阿姐,你知道嗎,我好像戀愛了!”十八歲的少女偶然在報刊亭看到一本雜志,就芳心暗許。
十九歲的少女會為了喜歡的偶像,拼盡全力也要找到他的聯(lián)系方式,“阿姐,他都不知道我長什么樣子,只是聽我的聲音就說喜歡和我聊天,你相信嗎?”
女孩,在心跡已然明了時,而因為喜歡的男人一句話,激動興奮好久,“阿姐,你相信網(wǎng)戀嗎?”
二十歲的女孩,明媚憂傷,所有情緒撲面而來,“阿姐,他給我寄信了。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喜歡書信來往,多奇怪的人?!?p> “阿姐,你聽他發(fā)給我的語音,是不是聲音超魅惑!超有魅力!”
“阿姐,我好像真的愛上他了。”
“阿姐,他成功了,他終于找到了自己活著的理由了!”
二十一歲的女孩,激動且爛漫,“阿姐,你敢相信嗎?他叫阿問,會是那個大明星宗問嗎?”
“阿姐,我想用更接近他的身份守護著他!”
阿姐……銀鈴般的聲音,一滴淚滑落,阿姐…
“姑娘,姑娘!醒醒,到站了?!惫卉囁緳C拍了拍她輕顫的肩頭,“年紀輕輕,不要太拼,身體要緊。”
是啊,臉色蒼白無力。
三年前,R國,國際機場。
綿綿細雨,一點點的浸潤裸露在外的肌膚里,陳寂一身黑色風(fēng)衣包裹著一頭純黑色的大波浪卷發(fā),她和陳寜都是自然卷,墨鏡下看到被醫(yī)護人員包圍著推出來的陳寧,此刻,腳踩高跟鞋再也顧不上那么多,踉蹌的跑到陳寧面前,單膝跪地,淚水滿眶。
“我要回去,他還在等我……姐…”
“回……我們回?!标惣烹p手緊緊地握住陳寧幾近撐不住的肩膀,盡可能的讓自己穩(wěn)住心態(tài),替她扶好了氧氣面罩。
心疼不已。
“Katherine,麻煩快點安排寧寧登機?!?p> 連傘都擋不住雨亂飄。
陳寜虛弱昏睡的面容,讓再堅強的陳寂都沒有辦法支撐下去,偷偷拭去自己眼角的淚水,而后默默的抓住她瘦到血管清晰的手,視若珍寶,聲音嘶啞低沉,“為什么一定要去爬那座山,寧寧,那個男人值得你為他這么做嗎?他知道你為他做了這么多嗎?傻子,你這個大傻子!我的傻妹妹……”
Katherine,中文名季慨因,是陳寂的高中同學(xué)兼特助,陪著陳寂創(chuàng)業(yè)至今,見過了多少大風(fēng)大浪,卻從未見過此刻無助凄慘的陳寂,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阿寂,堅強起來,也許會有奇跡呢?”
推開紅色但銹跡斑斑厚重的鐵門,手機提示音響起,一個彈窗,“歡迎新加入的小伙伴們,入群更改群名后綴是自己的手機號碼,方便后期聯(lián)系?!?p> 陳寂很配合。
不一會兒一個電話打來,“陳寂是嗎?”
電話那頭略顯嘈雜,工作人員忙碌的聲音此起彼伏,“Vivi姐都和我說了,你是特地面試的老大助理?”
還沒等陳寂回答,電話那頭就急不可待,“收拾收拾,位置發(fā)給你了,不論你用什么辦法,立刻馬上出現(xiàn)!”
陳寂深吸一口氣,慶幸地址在本市還不是很麻煩。
等陳寂趕到時,已經(jīng)是兩小時后了,拍攝片場稀稀落落,陳寂由于跑著來的,此刻氣喘吁吁,拉住了一個工作人員,“請問,宗老師在哪兒?”
來人忙得很,隨便應(yīng)付了一句,“早走了,你誰啊?”
陳寂深吸了一口氣,而后頷首,“謝謝,您忙?!碧统鍪謾C,回撥了那個電話,電流聲穿過耳畔很久,陳寂都想掛電話了,才聽到電話被接通后傳來的那句,“哪位?”
不一樣的聲音,低沉沙啞有磁性,陳寂眼睛忽閃了幾下,不敢遲疑,“是宗老師嗎?我是新來的特助,陳寂。”
“喂?陳寂啊,你怎么才來?我們剛走,今天你不用來了,掛了掛了!”聲音很尖,是一開始的那個男人。
電話馬上又成了一通忙音,之后便黑屏了。
很好,當(dāng)猴耍了。
瞎忙活了一天,她還沒吃飯,餓的不行了。
既然都已經(jīng)到了中心地帶,就讓自己開心一下。
串串火鍋。
“干杯!慶祝JN創(chuàng)立5周年!”
“我們老板真小氣,就請吃串串?!?p> “哪能虧待你們,等吃完飯回去看你們的銀行卡余額!”季慨因舉杯,這5年十幾個人共同努力不放棄才將這個投資公司做到最好,“我們陳總說了,今天吃好喝好玩好!”
陳寂夾了一塊凍豆腐,看著沸騰的鍋底,往昔重現(xiàn),三年前突遭變故,解散了公司,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回看陳寂的來時路,卻怎么也不圓滿。
1990年,初春。
偏遠的南方村落,竹畔深深,鳥獸蟲鳴,“生了,生了,平安生下了個女娃娃,7斤重!”
在陳老三家出生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自然被寄予了厚望,“她爸,給娃兒取個什么名字?”
“我去問問她爺爺,得好好取取?!彪p手拍定,興奮的沖出家門。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
“黎黎,你是姐姐,要擔(dān)起這個家的責(zé)任,照顧好妹妹?!?p> “黎黎,爸爸和媽媽要出趟遠門,你和妹妹在家好好的?!?p> ……
自記事起,陳寂就和妹妹相依為命。
自然而然,不得已成長,事事爭第一,事事都順人意,事事都要沖在人前,她好像并不是為自己而活,而是活成了大人想要活成的模樣。
熱氣氤氳,陳寂吃完飯從餐館出來已經(jīng)過晚8點,身上一股火鍋串串味,倒是讓她皺起了眉頭,一路公交轉(zhuǎn)地鐵,到家時幾近虛脫,癱軟在沙發(fā)上。
時間滴答,陳寂卻始終提不起精神。
“陳寂,我們認識至今,你會愛人嗎?”
“我們還是分手吧!終究不合適?!?p> 那個夜晚,陳寂知道,初戀是刻骨銘心的,分開的時候是會遺憾的,那都騙不了人。
“所以,寧寧,你也不見了,對嗎?”
陳寂十六歲那年家中突遭變故,父母皆雙雙離世,自此,她便擔(dān)起了養(yǎng)家糊口的重任。
陳寂心如刀絞,當(dāng)時捧著自己妹妹的骨灰盒放在那冰冷的墓地里,她的人生儼然沒了什么意義。
兜里的紙,被陳寂平整的攤開,娟秀的字跡,是懷春少女的情懷。
嗨,阿問,我是寧寧。
連這張紙都沒來得及送出去。
陳寂一個人久了,習(xí)慣晚上聽音樂入睡。
音樂婉轉(zhuǎn),是誰的聲音?

喝烏盎
根據(jù)朋友的故事改編 愿每個女孩都擁有夏花般燦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