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閑閑的過了一個月,眼看夏天就要到了。
長歡站在那棵桃花樹下,看著郁郁蔥蔥的樹葉,已經長出指頭大小的桃子了呢。
從樹葉縫隙看破碎的天空,長歡苦笑了一下。要等到什么時候呢?
桃花早就落了,他卻還沒有回來。難道還要等到桃子成熟嗎?然后呢,是不是要等到最后一片樹葉落下?
拂云,你終究也還是離開了。
是時候離開了,只是,該去哪兒呢?
不知不覺的,好像弄丟了身邊的所有人,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呢。
真是失敗啊。
換了衣服,長歡準備進宮辭行。
不料,剛出門就碰到洛薇風風火火的趕來。洛薇下了馬車見到長歡站在門口,像是見到救命恩人似的激動的跳下馬車一把拉住長歡的手,眼睛里幾乎要閃出淚花了。
進了屋之后,洛薇還不等長歡給她倒水,就急急地說:“長歡,你得幫我?!?p> 洛薇平日里玩起來雖也像個孩子似的,卻少有這種慌張無措的模樣,長歡有些驚訝:“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要成親了?!甭遛闭f這話的時候不像是要成親,反倒是像得了重癥。
“成親?”長歡微訝,隨即笑了起來,“這不是好事嗎?是跟洛蘭吧,恭喜了。”
“可是,我找不到伴娘?!甭遛闭f著定定的看著長歡的眼睛,“長歡,我們算是朋友吧?”
“嗯?!遍L歡有種不好的預感。
“那你來當我的伴娘吧?!甭遛毙α?。
“……”
伴娘嗎?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婚禮是怎么個習俗。
長歡看著洛薇的略帶請求的眼神,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好?!?p> 以前洛薇就跟她說過,她長年窩在工作室里做研究,跟帝京里那些詩情畫意的女子少有交流。長歡,算是她唯一的朋友。
“太好了?!甭遛毙ζ饋?,“婚期是五月初八,就只剩一個月了,我得回去準備準備了。長歡,謝謝你?!?p> 長歡送走了洛薇,心想這下不用去辭行了??粗鲗m的方向的時候,長歡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急匆匆的出門了。
進了宮門,長歡沒去見玄荒帝,沿著記憶中的道路來到一座神秘的閣樓前——星祭閣。
成年禮的時候,占卜的結果一直都沒送到長歡手上。因為她本身并不相信這種東西,所以也一直沒放在心上。
不過,想起以前星祭令給明氏一族的那些預言給他們帶來的災難,長歡突然很想知道,那個似乎跟明氏有仇的星祭令,會給她做出什么樣的預言。
剛到門口,長歡就被兩個星祭士攔下:“公主殿下,請問您有什么事?”
“我是來問問成年禮的占卜結果。”
兩個星祭士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中一個說道:“請公主殿下稍候。”
長歡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感覺有些奇怪,他是去找星祭令嗎?不是說占卜結果第二天就出來了嗎?
“公主殿下?!绷硪粋€星祭士說著將長歡請進門,“您先喝杯茶?!?p> “謝謝?!遍L歡坐下,接過茶杯的時候看到他眼中的訝異。
一刻鐘過后,長歡終于看到從樓上下來的星祭士。
“公主殿下,這是星祭令大人占卜的結果。”
接過他遞過來的錦囊,長歡道了謝,打開來看了看,然后看著怔住了——那是一張白紙。
長歡將手中的白紙給來人看了看,“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星祭令大人無法看到公主殿下的未來?!蹦莻€星祭士面露驚訝,“也可能,公主殿下的未來有著不確定的因素,要靠您自己決定?!?p> “是嗎?”長歡笑了笑,然后試探著問道:“請問,我能見見星祭令嗎?”
“實在抱歉,星祭令大人不見客?!?p> “那我能請他占卜一下我的前世嗎?“長歡問道。
那人猶豫了一陣,說道:“請公主殿下稍候?!?p> 這次,長歡差不多等了大半個時辰,才見那人返回來。
“公主殿下,”那人行禮道,“星祭令大人說,看不到殿下的過去。”
長歡笑了笑,起身離開。若是,前世的自己,真的是花神的話,星祭令看不到她的過去也是正常的。她想起了丘澤先生曾跟她說過的一句話——
“長歡,我看不到你的命格。你這一世,或許有自己的使命。不過,你的未來,只能由你自己決定。”
——使命嗎?擁有強大力量的人,就應該背負起更多的責任吧。
只是,先生,我到底該怎么做呢?這樣一個矛盾的世界,那么刻骨銘心的仇恨,人族、魔族、靈族,到底會走上什么樣的道路?
長歡出了星祭閣,看著青玉石板兩側的重重樓宇,想了想,往西寰殿去了。
太后,她的外婆,不知道她的身體怎么樣了。
***
玄天殿,下了朝的玄荒帝聽黃同說景王求見的時候,心中微微訝異了一下。
玄景,他那個總是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孩子,如果不刻意想起,他都快將這個孩子遺忘了。
“兒臣給君父請安?!毙肮蛳滦卸Y。
“起來吧。”玄荒帝看著這個面容清瘦的兒子,心中突然泛起一陣愧疚,“怎么這么瘦?你宮里的人都是怎么侍候的?”
“不關他們的事?!毙耙娋鸽y得關心自己,有些局促,“他們待兒臣都很好?!?p> 玄荒帝心中嘆了一口氣,說道:“你來有什么事?”
“兒臣想求君父一件事?!毙罢f著突然跪了下來,“兒臣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想請君父賜婚?!?p> “哦?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是該成親了?!毙牡坌α似饋恚笆悄募夜媚??”
“洛薇,是匙問大人的女兒?!?p> 玄荒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沉默良久,壓下心中泛起的怒氣,冷冷的說:“出去?!?p> 玄景的額頭早就冒出了細密的汗珠,聽得這話,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磕了頭,退了出去。
黃同將玄景送出門的時候,打量著這個有些木訥的王子,說:“殿下,您不要怪君上。這事兒……您也知道,匙問大人和扶宥將軍兩家的親事,是君上親自定下的。”
“可是,”玄景看著這個宮中的老人,淚水忍不住流了出來,“下個月,她就要成親了啊。我……該怎么辦?”
“二哥?”前來請見的玄夜在玄天殿見到玄景,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有些訝異,“怎么了?”
“沒事?!毙耙娛切梗B忙擦了擦眼淚,逃也似的走了,“我先走了?!?p> “太子殿下,”黃同給玄夜見禮,“君上正等著您呢。不過,君上現在正在氣頭上,太子殿下小心些?!?p> “因為二哥嗎?發(fā)生什么事了?”玄夜問道。
“唉,景王殿下也是可憐,偏偏喜歡上了匙問家的女兒?!秉S同嘆息。
“他來請君父賜婚了?”玄夜驚訝,明白玄景為何會那樣一副表情了。
這件事,君父怎么可能同意?匙問和扶宥,哪一個不比他一個可有可無的景王重要?更何況,這門親事還是君父親自定下的,現在又為了自己的兒子反悔,算是怎么一回事?
不過,如果二十年前,沒有君父賜婚一事,現在,君父應該很樂意自己的兒子能娶匙問家的女兒吧?
玄夜轉頭看了看玄景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二哥,你會怎么做呢?就此放棄,還是拼了性命也要爭取自己的所愛呢?
***
暮色降臨的時候,重箏興沖沖的回到家,見成林正在院子里練劍,就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
不過,沒多久就忍不住捂著嘴笑起來——這毫無章法的亂砍亂刺的哪像是在舞劍?
成林聽見笑聲,停下來轉頭見到重箏,扔了劍高興的撲進他懷里:“爹爹!”
“成林,你不是說小郡主姐姐在教你武功嗎?剛剛的劍法是她教的?”成林在長歡封公主之后也一直叫她“小郡主姐姐”,重箏糾正了多次都改不過來,只好由著他了。
“不是,”成林委屈的搖搖頭,“小郡主姐姐不肯教我劍法,說我現在要練基本功?!?p> “哦?那你都學了什么?”重箏見他那副模樣,有些好笑。
“跑步啊,跳高啊,踢腿啊什么的,好多呢。不過,我最不喜歡蹲馬步了?!?p> “小郡主姐姐是對的?!敝毓~摸摸他的頭,“要先把基本功練好了,以后再練劍的時候就更厲害了?!敝毓~也明白,長歡之所以沒有教成林劍法,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她畢竟只是臨時的老師。
“哦?!背闪值皖^,“可是,蹲馬步好無趣。”
“成林,還記得你霽風叔叔嗎?”重箏見他點頭,接著說,“霽風叔叔蹲馬步可是很厲害的哦?!?p> “真的嗎?比爹爹還厲害?”成林眨巴著大眼睛。
“是啊,霽風叔叔比爹爹厲害多了?!?p> “我也要成為像爹爹和霽風哥哥那樣的大將軍。”成林笑起來。
“是叔叔?!敝毓~笑著搖頭,拉著他的手往屋里走,“走,吃晚飯了。”
今日晚飯的時候,重島很意外的出現在飯桌上。畢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么。淡漠的眼神讓重箏有些擔憂,不過,重島本人倒是毫不介意,徑自逗著成林玩。
“小成林,今晚叔叔帶你去小郡主姐姐家里玩好不好?”重島說道。
“重島叔叔真沒出息,每次想去找千翼哥哥都要我陪著?!背闪中彼谎?,繼續(xù)吃飯,那神情,鄙視的模樣讓一旁的重箏頗為訝異的怔了怔。
“那你是去還是不去???”重島似乎已經習慣了成林的嘲諷,拿筷子敲敲他的頭。
“去。”成林打開他的筷子,包著滿嘴的飯菜哼哼。
“咽下去再說話?!敝毓~夫人敲敲他的頭。
“你跟炎王府的那個丫頭是不是走得太近了些?”一直沒說話的畢安看了重島一眼。
“人家好歹是公主,爹,您這么沒大沒小的可沒個做臣子的樣子?!敝貚u從畢安的話中聽出了他對長歡的敵意。
“哼,這就是你跟你爹說話的語氣?!碑叞卜畔驴曜?,一桌子的氣壓都低下來。
重島放下碗筷,拉著嚇傻了的成林,說:“成林,咱們走。這兒太憋屈了?!?p> “重島!”重箏本想讓重島留下,跟畢安道個歉,卻聽見畢安壓著怒氣的聲音——
“隨他去?!?p> 重箏給畢安盛了一碗湯:“叔叔,您消消氣?!?p> 畢安接了湯,卻沒有喝,放在面前,看著他,說:“你最近是不是跟太子走得挺近的?”
“是。”重箏點頭。
“你們年輕人多交流交流也沒什么大礙,只是,我希望你記住你的主子到底是誰。我們做臣子的,效忠的人,只有當今帝君?!?p> “侄子知道了。”重箏的額頭冒著冷汗,也終于明了,剛剛畢安為何會因為重島的事情而發(fā)怒。
“重島整天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是沒什么指望了。”畢安嘆了一口氣,“我們畢家,以后就靠你了。重箏,別讓你父親失望?!?p> ***
走在熱鬧的夜市上,長歡抬頭看了看深邃的夜空中那輪新月,帶著淡淡的光暈,是要下雨了嗎?
從西寰殿出來后,她的心情一直有些沉重。
太后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了,也不知道那個叫做玄冰的神醫(yī),什么才能回來。若是回來了,太后一定會好起來的吧。
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的離開了,哥哥,你在哪里呢?至少,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好嗎?
剛到炎王府門口,千胥就從門樓頂上跳下來:“小郡主,您終于回來了。”
長歡見他一臉激動的樣子,有些不解:“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
“小郡主,您說都不說一聲就消失了大半日,午飯不回來吃也就算了,到晚飯時間都還沒回來,大伙兒都急死了。千翼和千陵帶著弟兄們出去找您,現在還沒回來呢?!鼻я阏f著給長歡開了門。
“我進宮去看太后……”長歡剛進門,話還沒說完,一個身影就撲了過來。她下意識的一躲,來人摔倒在地上——
“疼……嗚嗚嗚……小郡主……”
原來是小茶。
長歡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扶她起來,“干嘛呢?”
“小郡主,”小茶一把抱住長歡,“您可不能扔下我們?!?p> “我什么時候說要扔下你了?”長歡好笑的說道,不過出門大半日而已,至于么?
“小郡主,小茶看到您房間里的包裹了,以為您要走了。”千胥解釋說。
長歡明白了。她原本是準備離開的,昨晚睡不著,所以就稍微收拾了一下。
她拍拍小茶的背,笑了笑:“傻丫頭,我就算是要走,也會帶你們一起的?!?p> 終究,還是有這么多人陪著自己的。
原來,自己從來不曾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