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雨水落下的時候,一聲琴聲驟然響起,也不知是想提醒行人躲雨,還是在催促著雨水大一點(diǎn),再大一點(diǎn)。
夏日的雨下得很急,沒多久,城墻上就都濕了,漸成傾盆之勢。
一隊(duì)穿了蓑衣戴著斗笠的巡防軍上了城樓,準(zhǔn)備提前交班,讓淋了雨的弟兄們下去換身衣服。
“下雨了,趕緊回家吧?!?p> 一個小兵見城樓上還有百姓在,不由提醒了一句,見那人還坐著輪椅,還特地問了一句,“需要幫忙嗎?”
在他身旁,一個年長的士兵拉了他一把,“走了,別多管閑事?!?p> “可是……”
小兵沒有可是完,被拉走的時候還是回頭看了一眼,心中很是困惑——
那人,為什么會在雨中彈琴呢?雨水這般大,哪里又能聽清琴音?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只有雨聲淅瀝,琴聲嗚咽。
輪椅的背后支起了一把傘,不過,雨太大,風(fēng)也大,青衫人的衣服還是濕了,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的衣擺都已經(jīng)在滴水了。不過,黑衣人盡管大半個后背都濕了,那把長劍卻被護(hù)在懷里,半分雨水都未曾沾染,想必是個劍癡。
雨中似乎有一道黑影閃過,疏忽停在那輪椅之畔,卻又是一個黑衣人。不過,這人披著黑色的斗篷,戴著寬大的帽兜,仰頭之時,臉上還蒙了一方面巾,只露出了一雙水波瀲滟的眼睛——
那眼睛很漂亮,睫毛很長,似是有淚光閃爍,帶著幾分愁苦,卻是更加的惹人憐惜。
即便遮得這般掩飾,只一雙眼睛,也能看出是個美艷動人的女子。
她此刻正單膝跪地,抬頭看向傘下的男子,道:“公子,一切都是屬下的錯,要打要罰屬下都認(rèn)了,還請公子愛惜身體?!?p> 琴聲終于停了下來。
輪椅上的人轉(zhuǎn)過頭來,這位近年來在江湖中迅速崛起的青云閣閣主,周公子,微微擴(kuò)散的瞳孔漸漸聚焦,看了看跪在雨中的黑衣女子,輕聲道:“阿笙,你回來了?!?p> 他又看了看天空,看了看那雨水,“下雨了啊。”
仿若才發(fā)覺一般。
那叫阿笙的女子道:“是,下雨了,閣主,我們回去吧?!?p> 周公子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p> 阿笙站了起來,幫著那黑衣男子一起推著輪椅,城樓的樓梯不好走,得把輪椅抬起來才行。
“事情都查清楚了嗎?”下了城樓,周公子問道。
阿笙道:“公子放心?!?p> 周公子淡淡笑了,道:“阿笙出馬,我自然是放心的。”
阿笙低頭看了他一眼,眼中似乎有淚水在打轉(zhuǎn),猶豫良久,小心翼翼的問道:“公子,那阿笙……能回來了嗎?”
周公子沉默了會兒。
阿笙定定的看著他,眼圈都快紅了,“阿笙知道錯了?!?p> 周公子伸手,反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似是安慰,道:“既然任務(wù)完成了,便回來吧。我若是再不把小西放出去,他該埋怨我了?!?p> 那黑衣男子一手護(hù)著劍,一手推著輪椅,淡淡道:“屬下不敢?!?p> ***
三清客棧。
長歡和千陵剛回來,雨就下來了。
小茶趕緊迎了出來,拉著她進(jìn)了屋,道:“小郡主,您一大早去哪里了?”
長歡將手中的幾個紙袋子塞給她,道:“給你買早點(diǎn)去了啊,剛出爐的肉包子,趁熱吃哈?!?p> 小茶見她一陣風(fēng)似的往樓上跑,問道:“小郡主,你又不吃早飯?”
長歡已經(jīng)跑到二樓了,回道:“我吃過了?!?p> 小茶看千陵。
千陵卻是已經(jīng)拿了兩個包子,戴著斗笠就出門了。
小茶跺腳,“真是,雨這般大,好歹穿件蓑衣啊,斗笠頂什么事?小郡主和千陵大哥都回來了,千翼去哪兒呢?”
千胥塞了個包子給她,道:“好妹妹,趕緊吃吧,別操心了?!?p> 樓上,長歡推開窗戶,側(cè)耳聽了會兒,眼中亮了亮,道:“是琴聲呢?!?p> 三清客棧離城墻不遠(yuǎn),但也不算近,更何況正下著雨,那琴聲聽得不大真切,斷斷續(xù)續(xù)的,聽著卻更加的悲傷。
是那位坐在輪椅上的公子嗎?
青云閣閣主。
這般大雨傾盆的,仍舊在城樓上彈琴嗎?
長歡想起他那張輪椅……不良于行啊,想必他心中也藏了許多傷心事吧。
她轉(zhuǎn)身,在房間里找了薄毯,抱著就跑下樓,道:“我出去一趟?!?p> “小郡主!”小茶連忙追了過去,“外面下雨呢?!?p> 長歡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邊道:“放心好了,我馬上就回來?!?p> 說完,人已經(jīng)沖到雨中了。
“小郡主!”小茶見狀,立時就要跟上去。千胥見狀拉住她,道:“大哥跟著呢?!?p> ***
城墻之下,不遠(yuǎn)處有條河。青云閣的三人剛剛離開,又有三個人自雨中走來。
當(dāng)中那人穿著黑衣,披著斗篷,分明站在雨中,那斗篷卻仍舊能夠迎風(fēng)飛揚(yáng),未曾沾染半分雨水。
在他身后,是一個帶著紅色面具的男子,背后背著把長槍,還有一個身穿白色衣裙的小女孩。
這三人,便是一路跟著長歡來到空桑城的墨沙、業(yè)焰,還有雪蓮了。
他們沒有上城墻,只是站在河上的石橋上,分明河邊就有一處廊棚,他們也不知進(jìn)去躲躲。此刻,三人仰頭看著不遠(yuǎn)處的城墻,仿若剛剛那幾個人還未離開一般。
只是,也不知他們看到的人是不是同一個。
墨沙轉(zhuǎn)頭看了身后的兩人一眼——女孩撐了把油紙傘,面具男子卻是任由雨水濕透了衣衫。
他嘴角噙著一絲笑意,道:“你倒是憐香惜玉?!?p> 雪蓮微微傾斜了雨傘,抬眼看向身旁的男子,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該如何說。
墨沙低頭看她,道:“小姑娘,你知道,若是此刻在他身邊的是那個小郡主,他會怎么做嗎?”
雪蓮眨了眨眼——跟了這么久,她自然知道他說的是那個炎王府的小郡主。只是,她跟業(yè)焰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墨沙道:“若是她啊……你的英雄,定然會一手撐著傘,一手抱著……”
“哧——”
一道銀光閃過,擊碎了雨水,空氣中激蕩起點(diǎn)點(diǎn)漣漪。
銀槍停在了離喉頭三分的位置,被一把匕首擋住。
墨沙嘴角微微上揚(yáng),道:“這種預(yù)料之中的攻擊,可不會有任何效果?!?p> “咔?!?p> 話音剛落,那匕首上突然出現(xiàn)一道裂紋,自槍尖處蔓延。
墨沙眉頭微皺,眼神微凝,帶著幾分驚愕。
業(yè)焰卻在此刻收了槍。
長久的靜默,雪蓮聽著雨水敲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握著傘柄的手漸漸發(fā)白,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心臟也似乎停止了跳動。
“呵?!?p> 墨沙突然笑了。
匕首也終于碎裂,片片利刃落下,隨著雨水落地。
“你果真沒讓我失望?!蹦晨聪驑I(yè)焰,看向他手中的那把長槍,眼中帶著幾分熱烈,“就是這樣。記住了,只有殺死我,你才能跟她相聚?!?p> 暗紅的面具上有雨水滑落,仿若血水一般,看著更加森然。
只那雙眼睛,仍舊平靜而堅(jiān)定。
業(yè)焰手腕微轉(zhuǎn),長槍仍舊背在身后,靜靜的看著他,問道:“你想做什么?”
墨沙眼中的火焰消失,抬起一邊的嘴角,道:“看在你如此努力的份上,給你一份獎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