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歡,就送到這里吧。趕緊回去,別讓你娘擔心。”已經(jīng)過了基山了,炎王停下馬,對長歡說道。
長歡停馬,卻沒有回轉(zhuǎn),反而看著炎王有些欲言又止。
“還有什么事嗎?”炎王看她的樣子不由疑惑,“這段時間軍營里事情多,可不能去鬧崖梓叔叔他們。”
崖梓是炎王手下的老將了,明甲軍中除炎王外就數(shù)他武藝最高,很是喜歡長歡,多次為不能收長歡為徒而可惜。
崖梓長得高大威武,治軍嚴肅,手底下的將士無一不敬畏他,偏偏長歡不懼他強大的氣勢,老是招惹他,而崖梓面對這個小丫頭也像變了個人,不管長歡怎么鬧騰都是一副樂呵呵的模樣,活像是把長歡當做親女兒來疼。
“爹爹放心,我知道輕重的?!遍L歡想到那個有趣的“老頭”(崖梓憋氣:我還不到四十,怎么就成老頭了?),不禁失笑,“我有些事想問問爹爹。”
“什么事?”炎王見長歡神情嚴肅,皺眉道。
“帝京的人是不是到了?”長歡看向東方,淡淡的問道,盡量讓自己顯得漫不經(jīng)心。
炎王一怔,心念幾轉(zhuǎn),這個女兒太聰明,心思太細膩,今天早上的事情,還是讓她看出端倪了,“長歡不用擔心,一切有爹爹在?!?p> “爹爹,我知道您跟娘親還有哥哥都會護著我,寵著我,可是這件事畢竟跟我有關(guān),我只是想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等到帝京的人來了,誰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呢?要是他們單獨找上我,我有個心理準備,總好過倉促應對?!遍L歡看著炎王,神情從未有過的認真。
炎王見長歡靜靜的看著自己,神態(tài)淡然,鎮(zhèn)靜得完全不像個孩子,嘆息一聲,終究還是說了出來:“你猜的不錯,帝京的人已經(jīng)到奇門峽百里外了,估計明天就會進城。一個月前,帝京來信,帝君似是有意讓你入京,大抵是想給你跟太子定親。
本來,這次只是先派人來查看查看,爹爹想著帝京的人來的時候你回避一下,然后傳些炎王府的小郡主頑劣嬌蠻的話,或許可以糊弄過去。若是帝君相信了,或許你也不用入京。
可是,今早奇門峽的駐軍傳來消息說,太傅秋琉大人來了。還有,雖然沒有見到人,但是估計太子也來了。
這陣容,就不是簡單的探聽了。秋琉是太子之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而太子親至,若要見你,卻是不好推辭的。那秋琉雖是女子,卻不好應付……”
炎王停下,下面的話沒有再說。
長歡卻是已經(jīng)明了,太子和太傅親至,明顯是想當即定親的意思。
她淡淡一笑,“爹爹,其實不用那么麻煩的。我若刻意回避,反而更讓人好奇,大大方方的去見見他們就好了。
我長歡本來就是頑劣嬌蠻的小郡主,這點樞陽城還有整個明甲軍誰不知道?帝君選太子妃,總該選個賢良淑德的。那個什么太子太傅總不會讓一個整天上樹下河的野丫頭做自己學生的妻子。
再說了,就算那個太子真的瞎了眼看上我了,我要是當面拒絕了,他帝王家即使是顧著顏面也不至于強娶吧?秋琉既然能做太傅,自然不會是個不通情達理的人。”
炎王聽言一笑,“說的也是。咱們長歡是翱翔九天的雄鷹,他們要的是關(guān)在籠子里的金絲雀。咱們炎王府雖然是臣子,卻也用不著用女兒討帝王歡心。”
“呵呵,爹爹您慢走,我回去了?!遍L歡轉(zhuǎn)身,打馬歸去。
深秋的陽光照在迎面照過來,炎王有些看不清那個馬上的背影,轉(zhuǎn)身的時候發(fā)出一聲嘆息。
她終究內(nèi)斂光華,雖然現(xiàn)在被竭力壓制著,也因著年紀還小,或許還不太引人注意,但是等到真正長成的那一天,終究還是會成為耀眼的明珠吧。
最不讓人放心的就是,長歡她自己好像并沒有覺察到自己的光芒。作為一個父親,他不知道到底該喜還是該憂。玄明宮的那位,在聽說了那件事之后,足足等了八年才來,也算是難得了吧。
***
日頭正中,即便是深秋,陽光也有些刺眼。何況這西北之地,地勢較高,晝夜溫差大,這個時候正是一日中溫度最高的時候,騎在馬背上的二人已經(jīng)感覺到背部微濕。
“老師,這里就是奇門峽嗎?不愧是天險,這兩座山峰之間的峽谷如此狹窄,崖壁陡直,簡直就像是巨斧劈開的一樣?!币粋€華服少年抬頭看著高高的山峰,語帶興奮。
“太子倒是猜中了。相傳,這奇門峽就是當初神魔大戰(zhàn)之時,天界戰(zhàn)神刑天大戰(zhàn)魔界將領(lǐng)幽冥之時劈開的?!鄙倌晟砼缘呐拥⑿?。
“老師,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您可不能再叫我太子了。我現(xiàn)在是葉軒,跟隨老師出門游學的?!比A服少年調(diào)皮的笑道。
這二人正是當今太子玄夜和太傅秋琉。
玄夜如今已經(jīng)十五歲,風華正茂的年齡。一身白色裘衣,頭發(fā)一半束成一個馬尾一半隨意披散,眉骨凸出,此刻正瞇著一雙死魚眼漫不經(jīng)心的笑著,使得原本顯得有些涼薄的雙唇都帶著幾分玩世不恭,活脫脫一個意氣少年的模樣。只是,眉眼間不自覺流露出來的氣勢卻不是平常人家的富貴公子能比的。
而秋琉卻是身穿一件湖水綠的錦緞織袍,頭發(fā)梳成簡單的發(fā)髻用一根白玉簪固定。雖已年逾四十,卻是風韻猶存。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是一位溫婉的詩書女子,何曾料到竟是當朝太傅?
說起來秋琉也是不輸當年聽月公主的巾幗英雄,只是她二人一文一武。秋琉不僅琴棋書畫俱佳,尤擅音律,在朝政上也是頗有能力,尤其擅長公關(guān),能言善辯,是玄明王朝的首席外交官。
秋琉有些無奈的看著身邊的少年,“軒兒,我們先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再趕路。這里距樞陽城雖十幾公里,但是要繞過這道峽谷,路程卻是多出五倍有余。我們可能要等到天黑才能進城了?!?p> “好。”少年應聲道,隨即下馬。二人信手放開馬匹,走到水邊一棵楊樹地下休息。
“老師,我去抓些魚來吃吧?!毙箍嘀樋粗锪疬f過來的干巴巴的干糧,想到前幾天野外燒烤的美味,實在是沒有胃口吃下去。
“你會生火嗎?會烤魚嗎?你可別看我,我不會?!鼻锪饹]好氣的瞪他,“而且,你最好不要嘗試下水抓魚,這里的水不比之前,里面很多從靈族順流而來的奇怪生靈,最后說不準誰吃了誰呢?!?p> 玄夜無法,肚子餓,下午還得趕路,只好就著水吃干糧,“唉,以前也不是沒吃過這東西,怎么從來就沒覺得這么難吃呢?”
“一路上王師傅倒是把你的嘴給養(yǎng)叼了?!鼻锪鹦Φ?,又忍不住借機責備他,“誰讓你任性,好好的跟著隊伍進城不就沒事了?好歹你也是儲君,連個侍衛(wèi)也不帶?!?p> “老師,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你就讓我任性一回唄?!毙褂行┤鰦傻恼f道,然后嘴角一揚,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再說了,君父在我面前把炎王府的那個什么郡主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還有那個臭小子,居然敢給我臉色,還說什么要跟我絕交?哼哼,我又不是他。我的太子妃,豈是誰都能當?shù)???p> “哦?那你倒是說說,你想找個什么樣的太子妃?”秋琉笑問,這個學生資質(zhì)也不錯,身份特殊,但或許是因為從小喪母的原因,待自己卻是十分親近,在人前是越來越有儲君的模樣,在自己面前卻總有些孩子氣。
“這個我倒是沒有想過。”玄夜托著下巴沉思,“不過,等遇到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說起炎王府的郡主,配你可絕對夠格?!鼻锪痦饬鬓D(zhuǎn),看向遠方,“當年她出生的時候,可是在帝京引起了一番轟動呢。這些年雖然帝京沒有再聽人說起她,不過,聽月公主和炎王的女兒,想必一定也是人中龍鳳?!?p> “我對那件事也還有些印象,什么‘百花來朝’?呵呵,我可不相信。史書上還說玄源帝君出生的時候霞光滿天九鳳齊鳴呢?不過,我對那個小王爺?shù)故歉信d趣,有機會定要會會他,只希望傳言不要過于言過其實才好。”玄夜眼中閃爍著光芒。
“炎王府的兒子哪一個不是人中之龍?想當年,炎王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真是可惜了?!鼻锪饑@息。
“炎王有三個兒子?我怎么從來都沒有聽說過?老師,炎王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怎么了?你為什么這么感嘆?”玄夜問道。
“其實你是見過他們的,只是那個時候你還小,估計不記得了?!毕氲皆?jīng)照進帝京的那兩縷朝陽,秋琉嘴角溢出淡淡的微笑。
當年,那兩個孩子跟隨聽月公主入宮給太后祝壽的時候,應該才十三歲吧,卻已經(jīng)頗具風采,跟帝京的那些貴公子不同,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跟隨炎王駐守邊境,立下不少功勞,文韜武略怕是帝京所有同輩人加起來都不及。
他們在帝京的那段時間,讓人感覺帝京的陽光都燦爛了幾分,不知引起了多少少年的羨慕與嫉妒。
“哦?這么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記得我小的時候,炎王妃經(jīng)常到帝京小住的,有一年的確帶去了兩個大哥哥。那他們現(xiàn)在呢?只是小時了了嗎?說起來炎王和炎王妃也好多年沒有回過帝京了吧?”玄夜問道。
秋琉搖頭,“如果真是那樣或許還好些。大概是天妒英才吧,他們死了,年僅十六歲。想起來也有十年了呢,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炎王宣稱王妃因喪子之痛大病一場,也就再沒有回帝京了?!?p> “他們是怎么死的?”玄夜訝然。
“戰(zhàn)死沙場?!鼻锪鹂聪蜻h處的早已枯黃的草地吐出幾個字。
“就這樣?”玄夜有些不甘心的問道。
秋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不然你以為呢?他們是駐守邊境的將軍,戰(zhàn)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對他們那些軍人來說,戰(zhàn)死反而比將軍白發(fā)更好些?!?p> 只是,他們太年輕了。那么耀眼的兩個孩子,如果還在世的話,不知會是怎樣的風采。他們的生命就像是絢爛的夏花,太短暫,消逝在最好的年華。
“現(xiàn)在的小王爺是叫霽風,對吧?”玄夜挑眉,“老師,你說,這個霽風比起他兩個哥哥,如何?”
秋琉看著他眼神中的光芒,知道他起了好勝之心,笑著說:“不好說,畢竟我也沒見過他,帝京里也沒多少他的消息。不過,我想,若是跟你比……”秋琉挑眉看他,嘖嘖兩聲,故意不說了。
“哼,老師,我可是你的學生?!毙箍此龑ψ约翰恍嫉臉幼?,頗有些不服氣。
這么多年,帝京里誰不夸他天資聰穎,資質(zhì)過人,頗有帝王家的風范?還從來沒見過老師對他擺出這種神情。
“霽風的老師是丘澤,輸給他我可不冤枉。不過,你嘛,呵呵?!鼻锪鹦毖劭此?,笑得不懷好意,“說起來,他也只比你大三歲呢。”
玄夜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他知道老師是故意刺激他,雖然對這種激將法很是不屑,但是仍舊很感激她。這些年來,自己太過順利,老師已經(jīng)多次隱隱暗示過他有些驕躁了。只是礙于自己年輕,氣盛些也很正常,才沒有過多的說什么。
“老師,我們走吧?!毙拐酒饋恚蛑鴥善フ谛№鸟R兒走去。
“太子,”秋琉叫住他,“你沒有必要跟任何人比。你要記住,你是玄明王朝的太子?!?p> 玄夜腳步微頓,回首對秋琉燦然一笑:“老師,不是說了嗎?我叫葉軒。”說著大步走去牽馬。
秋琉怔在原地,面色復雜。她已經(jīng)有些不懂這個學生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老師,再不走天黑之前我們可到不了樞陽城了。”玄夜跨在馬背上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