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見到茯若,只是關切道:“仁元可好些了?本宮來的路上一直不得安心?!?p> 茯若也不答話,只是朝著身邊的王尚儀使一使眼色,王尚儀便上前怯生生將方才之事,悉數(shù)說與了皇后,皇后聞后大驚,怒斥道:“若真有此事,那犯下這事的人定然是大膽之極?!?p> 云修扶著皇后到了正殿上坐著,又打發(fā)妙春去將伺候仁元的一干宮女都叫到了殿上,宮女們一一入內(nèi),衣裙碰觸時衣料特有的窸窸窣窣的柔軟聲響有著驅(qū)不散濃膠一般凝滯的氣氛。皇后端然安坐,神態(tài)自若,茯若居于下首,似乎是有些倦了,神情總是泱泱的。
待到人都來齊了,云修尖利著嗓子問道:“玉娘與歹人勾結(jié)謀害仁元帝姬,你們當中可有知情的,速速報來?!?p> 那殿中的宮女面面相覷,都不知云修所云何意,是以均不發(fā)一言,云修見狀,頓覺有了臊了,只是有些訕訕的看了皇后一眼,皇后也不瞧她,只是將王尚儀與清兒喚到跟前,細細問道:“玉娘欲圖謀害仁元帝姬,乃是清兒親眼所見,那么王尚儀可是當真瞧見了前幾日坤華宮中的錦兒前來找過玉娘,可是確有此事?”
王尚儀連勝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親眼所見,千真萬確啊。”
嚴尚儀冷冷道:“若是如此,皇后娘娘只需將錦兒請到永和宮細細盤問,便知真假。”
皇后聞言,長長舒了一口氣,森然道:“也別無他法了,且這么辦吧。”
嚴尚儀伺候了皇后甚久,鳳儀宮內(nèi)大小事務皇后如不過問,均是由嚴尚儀打理,因著鳳儀宮的宮女除皇后外,皆對嚴尚儀唯命是從,只見嚴尚儀朝著兩個小宮女努努嘴,那兩人便知趣的去了。皇后不動聲色冷眼瞧著一切,待到事畢,皇后對著茯若和氣道:“仁元現(xiàn)下可有好些了,把這些事處理完了,待到二月二龍?zhí)ь^的時候,本宮也會提點皇上在宮女設宴,給仁元祛一祛晦氣?!?p> 茯若只對皇后投以感激的微笑,柔聲道:“有勞皇后娘娘費心了?!?p> 過了半刻,兩個宮女才悻悻然的回來了,二人一進殿,云修便火急火燎的問道:“怎會只有你二人,不是讓你們?nèi)ダとA宮將錦兒帶過來,皇后娘娘有話要問她么?”
兩個宮女里頭為首一個叫鶯兒的,怯生生道:“小的方才去了坤華宮,可是那里的掌事宮女香玉說錦兒從昨晚開始便不在宮里,還說等到她回來了,自會親自讓她過來的,還望皇后娘娘等候片刻?!?p> 話音未落,便聞得云修怒斥道:“放肆,她不過是小小一個宮女,竟敢讓皇后娘娘來等,那個香玉這樣一番話便將你堵回來了?”
同鶯兒同去的另一位小宮女梳兒說道:“她既然這樣活了,咱們自然也不好在說什么了,便先回來了?!?p> 云修不再發(fā)話,只是一臉恭順的看著嚴尚儀,且聽她如何應對此事,嚴尚儀為此也是頗為無奈,只是對著皇后恭謹?shù)溃骸盎屎竽锬铮究煞褚H自帶人進坤華宮去,將錦兒帶到鳳儀宮,再容皇后娘娘細細盤問?”
皇后入鬢長眉輕輕一挑,道:“既是如此,本宮還是且由她所言,暫且等待片刻吧,即便你帶了人進到了坤華宮,敬貴妃豈是好相與的,雖說皇上將她禁足,但她到底還是貴妃,你一個正六品的尚儀,能從她手里把她宮里伺候的宮女帶出來?只會自討沒趣。如今最最要緊的,便是去太醫(yī)院好生給仁元帝姬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身子。其余的,往后再說吧?!?p> 茯若聽皇后說的在理,也不好再多言了,待到送走了皇后以后,又去瞧了瞧熟睡的仁元帝姬,看著她尚不足周歲便要遭受這般多的折磨,只覺心下痛苦之極,更覺今日之事,仿佛將她拖入了一團混亂的迷霧中,她瞧不見孰是孰非,只覺一片茫然。況且,更覺似乎有什么地方隱隱不對,但又思慮不出究竟是何處?這樣的前思后想,只讓她頭疼欲裂。秀兒從外間走了進來,對著茯若道:“昭儀娘娘,且先去歇息片刻,帝姬由奴婢來照料便是了?!?p> 秀兒的手抓住了茯若的手臂,暗暗用勁,仿佛想把她的力量傳遞到茯若的身體里,以支撐茯若此刻的無助。
茯若抬頭,微微一怔,半晌道:“如此甚好,叫上清兒一起照料仁元,本宮那里自有寶珠和喜兒伺候?!?p> 這樣一番安排,茯若才覺得稍稍心安,便暫且回了寢宮。且先寐了一刻鐘,緩一緩一直緊繃的思緒。
茯若醒來時,只見門外的王尚儀似乎等了許久,茯若便喚她進來,王尚儀只是語氣低沉道:“回稟昭儀娘娘,坤華宮的錦兒在上林苑的碧水池自盡了,奴婢聽聞是段修容帶著宮女在哪里散步才發(fā)現(xiàn)了她,將段修容嚇得當場便昏了過去?!?p> 茯若只覺諸事更顯迷茫,只是冷冷問道:“好端端的人怎會去自盡,當中莫不是另有蹊蹺?”
王尚儀只垂下眼瞼,似乎連眉毛也耷拉了下來,道:“奴婢覺得或許是那錦兒做了惡,心中有愧或是擔心被人查出,所以先自行了斷了?!?p> 茯若嘴角含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冷笑意,拈了絹子按一按額頭,冷冷道:“皇后娘娘可知曉了此事?”
王尚儀一怔,道:“是,皇后娘娘已然知曉了此事,現(xiàn)下或許正遣人去坤華宮,追查此事呢?”
茯若不覺含了一抹冷笑,道:“既是如此,本宮也去坤華宮瞧瞧?”
王尚儀聞言,似有要阻攔的意思,茯若不理會,森冷道:“本宮乃是仁元的生母,今日之事事關仁元,本宮焉能不過問,且本宮如今協(xié)理六宮,自然是應該去幫皇后分擔一二的?!?p> 如此一言,王尚儀也不好在說什么了,只得去幫茯若梳妝,待茯若到了坤華宮時,只見里頭來了不少人,不單單是皇后,詢也來了,且與之同行還有玉貴嬪,宜貴人,齊貴人,蔣氏,段氏二位修容。只見敬貴妃坐在下首,一臉憎惡的瞧著皇后。茯若走得近了些,才聽見敬貴妃辯駁道:“皇上明鑒,臣妾自被禁足以來,每日只安心于宮內(nèi)度日,怎會教唆手下宮女去謀害仁元帝姬,且不說仁元帝姬也是皇上的孩子,便是臣妾也是兩個孩子的生身之母,況且錦兒只是臣妾宮里的一個尋常宮女,臣妾便真是有吩咐下去,怎會交由她去辦。且錦兒從昨日便不在宮里,今日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碧水池里,便有人來臣妾宮里興師問罪,臣妾瞧著倒像是布好了局,只用來污蔑臣妾?!?p> 詢聞言后微微點一點頭,但眼中陰霾的惑色不曾減去半分,他依舊揮了揮手,向皇后道:“敬貴妃所言有理,皇后意下如何?!?p> 齊貴人聞言,輕笑道:“敬貴妃這話好不通,這滿宮里誰人不知你和宋昭儀素來有嫌隙,且你協(xié)理六宮的職權(quán)被宋昭儀一朝奪去,焉能不恨,若是依著臣妾所見,指示手下宮女去買通仁元帝姬的乳母行兇,不正好報仇么。”
敬貴妃怒極,只是惡狠狠瞪了齊貴人,再不多言。
皇后微微欠身,只對著詢和聲道:“皇上,臣妾認為方才齊貴人也言之有理,且錦兒到底是敬貴妃的宮里人,不如將坤華宮上下都細細盤問一遍,瞧瞧有沒有什么蛛絲馬跡可尋?”
詢聞言蹩眉,道“皇后所言也不無道理?!?p> 敬貴妃冷笑道:“皇后的意思,莫不是要將坤華宮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悉數(shù)帶到慎刑司嚴刑拷打么,重刑之下,必有冤獄,若是這樣一來,即便不是本宮的過錯,皇后也勢必能嫁禍到本宮頭上了?!?p> 玉貴嬪盈盈一笑,頭上的碧玉玉翠珠花細閃耀著月影般耀耀光華。她閑閑道:“敬貴妃方才說了“嫁禍”二字,莫不是敬貴妃拿定主意此事乃是皇后所做,專生來陷害你么,貴妃娘娘入宮多年,怎會不知污蔑國母,乃是大罪啊?!?p> 皇后微微一笑:“皇上既然同意,敬貴妃怕是也不得不委曲求全了,只能委屈坤華宮的人了?!?p> 宜貴人盈盈而出,一襲粉白衣衫像一株凌水而出的俏麗水仙,只見她溫婉道:“將坤華宮的人帶去慎刑司盤問,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上回蘇婕妤流產(chǎn)一事,疑竇頗多,還望皇后也將此事一并審問了,也好寬慰蘇婕妤失子之痛?!?p> 皇后神色端和,溫言道:“本宮也正有此意。”
詢的神色捉摸不定,疑云更重,“倩蓉那一胎著實沒的蹊蹺,勞煩皇后細細追查出來?!?p> 敬貴妃微一咬唇,神色頹敗,似乎今日是逃不過此劫,更是連爭辯的心都沒了。只是無精打采的靠在軟塌上。
殿中極安靜,聽得見遠遠樹梢上烏鴉撲棱翅膀的聲音,只在坤華宮的上空留下破碎的回聲。